从医院离开后,颜言在大门口看到了卫子淇,似乎是特意在那里等她的,所以她就主动上前去打招呼,“嗨,卫小姐,你的身体好点了吗?”
乳腺癌,好可怕的三个字,之前的时候还嫉妒她,讨厌她,当得知她得了这个病之后,颜言忽然发现自己的同情心泛滥。
卫子淇是可怜的,才三十刚出头的女人就得了这样的病,而且还是中期,想想都让人惋惜。
今天是颜言来医院治疗痛经的第二个疗程,距离最近一次见到卫子淇隔了差不多两周,两周不见,这个女人看起来瘦多了,气色也不好,大概是化疗后头发掉了,所以大热天她戴了一顶帽子。
癌症,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我想跟你聊聊。”卫子淇的声音很轻,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淡漠。
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索性就陪她聊聊吧。
颜言点头,两人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卫子淇要了一杯白咖啡,颜言不喜欢喝咖啡,其实主要是还没习惯,以前生活那么艰难,吃饭都是问题,哪里还有钱喝咖啡,所以她要了一杯热水。
医生说她以后尽量都不要吃凉的食物,喝凉的水,这段时间黄姨每天做饭也是考虑到如何调养她的身体,每天吃的都是温性的补品,以至于她的额头都冒了好几颗痘痘。
不过,只要能将身体调理好,每次月事来的时候不再疼死疼活的,要她吃什么都行。
谁都没有主动先开口,颜言慢悠悠地喝着热水,卫子淇搅拌着咖啡,咖啡很香,味道在飘散在周围,吸入肺腑,还真的让人很舒服。
只是,还在化疗期间的人,喝咖啡真的好吗?
“颜小姐。”卫子淇终于开了口,许是等不下去了,也或许是在心里酝酿好了该如何开口。
“嗯,卫小姐有话就说吧,我听着呢。”
卫子淇抿了下嘴唇,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这让颜言有些意外,误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你会对小辰一直好吗?”
“当然……”看着卫子淇逐渐放松的表情,颜言莞尔一笑,有些邪恶,“不一定,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卫子淇一怔,脸上顿时就被愤怒覆盖,握着小勺的手,关节攥得发白,但她忍住了,没有吼叫出声,而是用一种卑微的姿态,声音也带着哀求,“颜小姐,你现在是阿炀的妻子,小辰的继母--”
颜言声音清冷地打断了她的话,明眸里却含着微笑,喝了一口水,含在口中,慢慢的咽下,“卫小姐,我想你弄错了,继母这个词用的不恰当,我是小辰的妈咪,亲生的。”
“你不用这样自欺欺人,小辰是我跟阿炀的儿子,你本来就是继母。”
颜言笑了起来,一杯水不知不觉就喝完了,她让服务生又给她续了一杯,“卫小姐可是麻省理工的高材生,继母的意思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继母是指生父与生母离异或者生母逝世后,生父再婚的妻子这才是孩子的继母,请问你跟聂霆炀结过婚吗?退一万步讲,你们订过婚吗?没有吧,所以这个词你用的不对。
小辰现在问我叫妈咪,我就是他的亲生妈咪,除非我跟聂霆炀离婚,否则,我永远都是他的妈咪。”
“……”卫子淇此时如同吞了一颗枣卡在嗓子眼,说不出话。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她今天找她是来打击她刺激她的,为什么会反过来了?
怎么会这样?
越着急,越慌乱,越不知道该怎么做,卫子淇急得一张脸通红,那因为苍白而涂抹了鲜艳口红的嘴唇,此时拼命地蠕动着。
颜言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怎么可以对一个将死的人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太不应该了。
服务生给她送来水的时候,她体贴地说:“卫小姐,你的咖啡凉了,换一杯吧。”然后不等卫子淇开口,就主动的让服务生去换了一杯。
“卫小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自己的儿子问别人叫妈妈,但是凡事都要想开点,你想想,你不可能跟聂霆炀结婚吧?而且你得了这种病,化疗后还能活多久也是个未知数,难道你忍心让你儿子面对你死亡永远离开他这个事实吗?
小辰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他比我儿子就大了一天,其实我是真的将他当成我自己的儿子来看待的,我很喜欢他。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他不好,至于我刚才跟你说的不确定,那是因为……”
她停顿了一下,喝了口水,侧脸看着窗外,今天的天灰蒙蒙的,估计要下雨了。
下吧,好久都没下雨了,感觉有些燥热。
下了雨兴许会好一些。
“我跟聂霆炀要离婚了。”她的声音很轻,说这些话的时候依然望着窗外,从出狱到现在整整六个月了,她已经背离了一开始的初衷。
一开始她接近聂霆炀是为了报仇,可后来她却迷失在了他的怀里,她变得都不像自己了。
人还是不能违背初衷的,因为这样会迷路,会找不到方向。
昨天夜里,她睡到半夜被口渴给渴醒了,起来去楼下厨房找水喝,经过书房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她不该听到的话。
书房里是两个人,一个是聂霆炀,另一个是聂平青。
她已经有一阵子没有看到聂家的其他人了,有时候想想,她虽然是嫁给了聂霆炀,可是他的家人却没有一个是赞同的,她其实也就是一个挂着聂家儿媳妇的头衔有着不堪过去的女人,若不是因为她是唐震的女儿,若不是唐震坐拥价值不可估量的唐氏集团,怕是她早已经尸骨无存了。
聂平青说:“创世的年中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了,现在你和学森是你爷爷看上的两个候选人,到底能否得到创世接班人这个位置,要看你如何做了。”
学森,聂学森,聂霆炀的堂弟。
聂霆炀问:“那这还需要父亲指点一二。”
“你别跟我装糊涂,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到底什么时候跟颜言说那8%唐氏股份的事情?你们结婚已经好几个月了,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半年的时间,可现在马上就半年了,我也没见你有什么行动!”
“我改变主意了,这样总行吧?我觉得半年时间太短。”
“半年太短,那你打算要多长时间?一年?两年?五年?阿炀,你不小了,能不能成熟一点?下周一是唐震的生日,你带着颜言去给他祝寿,顺便提一下股份的事情。”
“我知道了,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
后来他们父子又说了什么颜言就没听清楚了,她去楼下厨房接了杯水,站在厨房里喝完,然后又接了一杯这才离开厨房,上楼的时候在楼梯上跟聂平青碰面。
他没搭理她,她当然也没自讨没趣,两人像陌生人,本来也就是陌生人,他下楼,她上楼。
后来聂霆炀回到卧室,见她靠在床头,就问她怎么还没睡,她说睡不着,口渴去楼下接了杯水,他便没说什么,他们做了一次后他去洗了澡,回来后就抱着她睡了。
他似乎很累,她还没睡着他就已经睡着了,但不同于以往的是,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一直皱着,两只手臂使劲地勒紧她,弄得她呼吸都是艰难的。
她始终都猜不透这个男人,无论他的温柔,他的暴戾,都是那么的难以捉摸。
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是极其危险的,而这却是在一开始接近他的时候她不曾想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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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颜言没有去上班,而是带着聂宇辰去了游乐场,这孩子说他还从来没有去过游乐场。
这话到底是真是假她就不去追究了,但有一点,的确是真的,他还从来没有跟他的妈妈一起去过游乐场。
聂霆炀因为还有手术,所以就让童华开车送她跟聂宇辰来了游乐场,并且全程陪伴,负责他们的安全。
“妈咪,你看!”聂宇辰指着旋转木马。
这大概是所有的孩子小时候都喜欢玩的一项目吧,颜言记得她从小到大就坐过一次旋转木马。
是十八岁刚刚怀孕的时候,那段时间妈妈的病情还没有缓解,她又妊娠反应,那时候她比现在还要瘦。
那天那个人给了她一万块钱,说是给她的零花钱,她在去医院的路上,听到一个小女孩跟她妈妈说要去游乐场坐旋转木马,她也想去,因为她还从来没有坐过旋转木马。
那是她第一次坐旋转木马,至今回忆那种感觉都无法忘记,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愉悦心情。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时间沧桑了那颗童心。
人生,就像是一个旋转木马,不停的旋转,旋转,到最后头晕了眼花了……一生便过去了。
记得曾看过这样几句话,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相处,若她涉世未深,就带她看尽人间繁华;若她心已沧桑,就带她坐旋转木马。
可当那颗心真的沧桑,坐旋转木马就能回到当初吗?就能当一切从未发生过吗?
怎可能!
行走人世间会遇到太多太多的事情,有些一转身便会忘记,可有些却到死都刻在心头。
孩子的欢笑在耳畔回荡着,如同当年的自己,没有人陪伴,却一样笑得灿烂。
可如今,却再也笑不出来。
“妈咪,妈咪。”聂宇辰叫了她好几声,她这才回过神,扯了下唇角,“怎么了小辰?”
聂宇辰坐在她的右前方,扭头看她,“妈咪,你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虽然面对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可是那双眼睛却放佛能洞察她的内心,那是一双跟聂霆炀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如黑宝石一般,只是未曾涉世所以清澈见底。
“小辰如果有一天妈咪离开你了,你会想妈咪吗?”她问。
“妈咪,你要离开小辰了吗?”笑容顿时就从孩子的脸上消失,他咧着身子去拉她,“妈咪,你不要离开小辰好不好?小辰不想没有妈咪。”
颜言也伸出手,拉住他的小手,勾起嘴唇,“妈咪只是打个比方,妈咪不离开小辰。”
“嗯!那我们拉勾勾!”
拉勾勾?那是承诺,是需要遵守的。
可她却终究会言而无信的,但眼下她却不得不承诺。
从旋转木马上下来,聂宇辰要抱抱,游乐场有照相馆,她忽然发现这个孩子问她叫了好多个妈咪,可她跟他却从来还没有一个合影。
10元三张照片,三分钟洗出来,她跟聂宇辰照了三张。
冲洗照片的时候,老板说:“你儿子跟你长得可真像,几岁了?”
“我四岁了!妈咪,伯伯说我跟你长得像!”聂宇辰自豪地抱着颜言的脖子,在她的脸上亲了亲,似乎是不满意,又在她的嘴上亲了亲,“咯咯”地笑了起来,“妈咪,我是你的儿子,你是我的妈咪。”
这不是第一个人说聂宇辰跟她长得像了,幼儿园的老师这样说过,嘟嘟和倩倩也这样说过,就连聂霆炀自己都说过。
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她也觉得这个孩子跟她长得像。
如果不是这个孩子的出生日期跟她的孩子不一样,她一定会觉得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孩子。
颜言将照片放进了自己的包里,然后带着聂宇辰去下一个项目玩。
这个项目是碰碰车。
聂宇辰以前也来过游乐场,但每次不是黄蕊就是聂平青带着他来的,他们觉得碰碰车不安全,所以从来没有让他玩个做个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