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妤以为老汪口渴,忙把水买了回来,可却看到了让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老汪拧开瓶盖,也不喝,而是朝手浇了些,然后竟做出了犹如观世音撒露珠的优雅动作,弹指神通似的,把滴滴水珠准确无误的弹到了巡警的腋下、脖颈、额头等部位,活生生造出了汗流浃背的光辉形象,然后扛起摄像机,把巡警烈日下辛劳执勤的场景录制了下来。
可更冲击陈思妤视觉的还在后头,回到巡警大队后,倪队长盛情挽留俩人在食堂的小包厢里用了饭,席间不停向老汪和陈思妤敬酒道着谢。
“要不是晚上还要值班,就请你俩出去搓一顿了。”
饭过三巡,倪队长依依不舍地握着老汪的手,同时见缝插针地塞了个红包出去,一直把人送上车,还没离开的意思。
老汪心照不宣地笑道:“就送到这吧,又不是外人。”
到此,陈思妤已经无言以对了,心想无冕之王果然牛掰,走到哪吃到哪,跟政府人员更是亲如一家,再想到这段时间目睹的预设情节、教唆摆拍等种种造假行径,顿时灰心丧气。
老汪正想拿出红包数数票子,觑见她垂头抿嘴的模样,微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干的勾当挺下乘的?”
陈思妤摇摇头,可还是忍不住道:“汪老师,新闻贵在真实,这样拍出来的新闻,有价值吗?”
“没价值,可也得去拍,谁让每个月新闻中心都要摊下至少5%的公派选题,就是让我们配合省市里的党政机关单位做形象宣传,任务不达标,制片人挨批不说,我们全体人的奖金都得被扣。”
老汪敦敦教诲道:“我知道你对这些事挺嗤之以鼻的,可我们毕竟是党和政府的喉舌,任何时候都得保持一致,当然了,在大是大非面前,那就得保持公平公正的客观原则不动摇,你才刚进这行不久,多看多听多想,慢慢也就明白了。”
“但愿吧……”陈思妤轻吟了句,话题一转道:“那陈制片人对这些事也都一清二楚吗?”
“嘿,你别看他的年纪轻,可道行比我们大部分人都高得多。”
老汪指点迷津道:“用一句话概括,陈制片人这人啊,有时是火眼金睛,有时是难得糊涂,心眼亮堂着呢。”
陈思妤歪了歪螓首,眸光灵烁,细细咀嚼着这番评价,无意间瞥了眼车窗外,登时惊呼出了声!
老汪一怔,顺目看去,赫然看到一个人躺在了路边的花坛边,看样子像是晕厥了,忙叫司机停下车,和陈思妤双双跑了去。
空气炽热,这一带毗邻郊区,人烟此刻较为稀少,有几个过路的行人看到这一幕,也大多踟蹰不敢上前,究其原因,还是躺在地上的这人着实邋遢,衣着凌乱,胡渣遍布,骨瘦如柴,而且脸上和头发还散布了许多白灰,一双脚只挂着一只拖鞋。
“麻烦让让!”
陈思妤躲过人群,毫不在意男子的蓬头垢面,蹲下后扶起对方的头,探了下鼻息,气若游丝,于是赶紧按住人中穴,又把他放平开始做心脏按压。
似乎受到感染,周围开始有人上前撑伞遮阳,有人递来水瓶,老汪不懂急求知识,只能单手托着男子的头颅,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拨打了120。
陈思妤又查探了男子的情况,急道:“汪老师,直接送去医院吧,要不然来不及了!”
老汪有些犹豫,可一看到陈思妤焦急的神态,没来由一阵害臊,暗骂自己连个丫头都不如,一咬牙,招呼司机一块把这人往车上抬去。
这时,一辆巡逻摩托驶过,正是刚刚那被老汪包装过的巡警,见状就叫道:“前面拐角几百米有家医院,我给你们开路!”
说罢,他就开响鸣笛,领着面包车急速驶去,不管不顾地在人行道上逆向而行,堪堪十多分钟,安妥的把人送抵到了工人医院。
候在抢救室外等了会,白大褂摘下面罩走了出来,松了口气,笑道:“中暑,幸亏现场抢救得当,送来及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只是病人的身体很虚弱,好像是长期营养不良,所以还得住院观察下。”
闻言,老汪等人心头的大石总算落地,朝着陈思妤竖起了大拇指,笑道:“小陈,你这回可是大功一件呐!”
陈思妤展颜笑了笑,明眸又看看汗透衣衫的巡警,道:“这也多亏了巡警同志为我们一路保驾护航,这才救回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巡警擦擦脸上的汗液,笑道:“没事,都是本分职责。”
老汪打趣道:“瞧你,现在身上流的汗,可比刚刚泼上去的耐看多了,哈哈。”
霎时间,笑音流淌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