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做了一个挺长的梦。
梦境由黑白二色到像是被人为地染上原有的各式颜色,身处其中而不知时间流逝的柴溪也隐隐约约地产生了一种迟钝又复杂的感觉。她的意识被拖拽着沉在了水底的最深处,任凭如何挣扎也始终无法浮上来透一口气,这种重压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减弱,让柴溪得以窥见一丝光明。
……诶?
她意识到了自己正在从沉睡中清醒的事实,与此同时,那团关于朦胧得让人无法说清到底是在述说些什么的梦境的记忆也以快得惊人的速度从她脑海中褪去。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时间的昏睡,她的大脑都变得有些木然了起来,柴溪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动了动,但是要真正醒来好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这是在哪里?
柴溪一开始想不起来自己在陷入一片黑暗之前到底做了些什么,只能肯定眼下的状况实在非同一般。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冒了出来,但她一时半会儿还没法分辨出那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感到的遗憾与失落。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来着?
几分钟后,她的头脑终于开始重新运作,她先是想起了一阵强烈的疼痛,然后记忆如潮水般地涌现而出。不可思议的是,与当时的感觉相比,现在简直舒适得不可思议。柴溪忽然有了一种久违了的即视感,她手指所触的触感虽然称不上多么的顺滑,但也能感觉得出是很柔和绵软的布料。
是有谁救了她吧。
思及至此,柴溪想起昏迷前自己所做的一切,心里对救了她的人选大概也有了底。
那么,她昏过去前听到的就是……
她动了动手指,摸到了盖在身上的被子,尽管身体还有些使不上力气,勉强做点小动作还是可以的。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再清楚不过,她身上的伤应该已经被那位——或者别人——给治好了,接下来应该只是休养然后慢慢调整身体状况就可以了,只不过不知道,在那之后到底过去了多长时间?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柴溪费力地撑开了沉重的双眼,觉得脑后一阵阵闷痛。隐约猜到了个中缘由,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注视着床铺上方半晌,她慢慢从记忆深处翻出了这个地方。
还是这间房啊。
记忆偏偏在这种地方清晰无比,柴溪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因为一丝神经抽痛似的刺痛皱了皱眉。她不顾接连涌出的疲乏感,撑起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么做反而感觉好多了。
柴溪再次确定那无力感和疲惫压根就是心理作用——或者说是更深层面上的,身体上的伤已经完全恢复了,她甚至推翻了自己刚才的想法,她觉得自己或许连接着静养都不需要。不管怎么说,受了重伤以后跑到这里都够打搅别人了,要是接着还叨扰下去……对方恐怕是真的不在意,不然也不会将那样东西交给她,但是她自己心里根本不可能过意得去。
身体还有些发软,她恐怕没办法立刻就站起来,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了这间房的房门。
是熟悉的面孔。
那人似乎没想到她这时已经醒来了,就那么愣愣地瞪着她,连推开门的动作都滞住了好一会儿。两人一时间都有些尴尬,柴溪努力在她那总觉得没有之前那么灵光的脑袋里仔细搜寻着他的名字,为难地发现自己好像把名字搞混了。
“……清风?”
几分钟后,柴溪试探地问道,从对方的表情来看,姑且应该是猜对了。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方才开了口:“姑娘身体可还有哪里不适?”
柴溪摇了摇头,上次来到这里后发生的事情可不太愉快,虽说镇元子到最后并未有多在意、甚至还送了她那两样东西,但对于清风,她还是生出了些愧疚的。她攥了攥衣角,到了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依然是仍然是原来的那身衣服——倒不是说放心了之类,奇怪的是连之前腹部被穿透时的破损也仿佛从未出现过似的,兴许是一并补好了。
但是伤又是怎么治的?
她决定想不明白的问题先放放,至少等见到镇元子再说……现在问清风,清风恐怕也不甚了了。
“没有,”柴溪有点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但确实是由衷感激地说道,“这些日子实在是太麻烦你们了。”
她不确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不过凭直觉来说,一个礼拜是绝对有的。
“哪里麻烦。”
清风客套似的说道,可是当然,柴溪也听得出来,他也不完全是在只假寒暄似的随口说说。只能说是这么久以来——又亦或是由于那时候发生的事的影像,他变了不少。
“那,”他又上下打量了柴溪两眼,像是在确认她是否真的身体无恙似的,然后才转过身又拉住了门闩,“我先去通报师父一声,姑娘请就在这里稍等吧,在师父来之前,还请姑娘别随意走动。”
她点点头,领了对方的好意。
门被重新合上后,柴溪轻轻靠在床柱上,视线不自觉地瞥到了前方的圆桌和椅子上,想起上次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经过的时间明明和五百年相比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如今却恍若隔世。
她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紧接着,猛然吊起来的心就那么直直地悬在那里,她很快明白了一开始那失落感究竟是从何而来,连带着对自己为什么会昏迷这么久也明白了大半。然而,她却很轻易地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或者说,在决定要那么做之前就有所觉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