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吾焉见他倒在水泊里那一刻就后悔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想些乱七八糟之事。
她蹲下抓起他的手臂,用力拉起,虽说自己也是练武之人,可这朱樾容也太重了吧!她使出大力气将他拉起,可他就是像长在地上一般动也不动。
他的手突然弹到她手上,她感觉到他的手凉凉的,打在水滩里还沾上了细细的泥沙。
“他不会是也死了吧……”她突然想到今日莫名死去的姜伏仲,又借着炬火晃动的光左右看他。见他僵硬躺在那里,颤颤探手去试他的鼻息,一股湿凉的气息划过她手上。
“还好没死……”
她又俯下身来拔起他,“豁出去了!”她使出全身力气,一把把朱樾容拉起来,朱樾容弯着膝晃动。她将他的手环过她的颈部,“扛”着他踩飞一滩又一滩淤水,晃悠悠去附近的医馆。
她带着朱樾容走进一家灯光明亮的医馆。
这是一家规模不大的小医馆,两扇门开得彻底,光亮从门里打出来,穿破门外的黑暗。眼见那牌匾上刻着四个大大的字:颜和医馆。细看那牌匾,右下角竟还有两行字:全天出诊,有病敲门。
钟吾焉撑着朱樾容在门扇上敲了三声,见那医馆厅堂中诊床边的茶席上只有两位龙钟老爷爷对坐。其中一位头发胡须白得发亮,概是到了八十岁的样子。另一人头发半白,眉间白雪点点,但还未显得过于苍老。两位老人都慈目向钟朱二人看来。钟吾焉撑口气将朱樾容扶过去,其中那位相比之下更年轻的老人急急跑来,接住朱樾容,将他放在那张诊床上。
钟吾焉抬起袖子擦着额上的汗,自己肩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她喘着粗气看着躺在床上的朱樾容,着实被他那样子吓了一跳。只见他脸色惨白双唇发紫,额上冒出虚汗,隔着距离都能感觉到他在颤抖。那位老人伸手给朱樾容把脉,又推起他的眼皮,朱樾容眼白如纸,着实吓人。
另一位龙种老人行动不便,在一旁糊糊喊道:“扶我过去……”
看诊的老人自然是没注意他,只是专心给朱樾容看诊。钟吾焉听到老爷爷在迷迷糊糊说些什么,走过去半蹲下来问道:“爷爷您说什么?”
那老人抬起手,急匆匆道:“扶我过去!”
钟吾焉这回可是听清了,温柔将老爷爷扶到诊床边。那老爷爷眯眼仔细察看朱樾容的脸。
“这年轻人是老毛病了!”那老爷爷摸着拐杖。
另一位老人拿起针,挑出一根往朱樾容头上扎去,朱樾容没有反应,但脸色渐渐转好。钟吾焉看到他回了气色,也便舒下心了。
这二人,是颜和医馆的大夫。更老那人年八十五,是当初名震京城的神医淳于颜,另一人,则是他的儿子淳于和。两位老人年轻时名震京城,老来守着这医馆。
淳于颜老人皱着眉头对淳于和老人道:“快去找件干衣裳给孩子换上!”
淳于和老人左摇右晃跑进医馆小隔间,不久后取出一间干净素服。正要给朱樾容换上之时见一旁的钟吾焉转过身,便拉下帘子。
这位世子穿上这一身素服,再加上病中,两眉没有那么重的威气,显得亲切多了。
淳于和老人缓缓走来,“丫头,我抓几副药,你到后边的厨房给他熬上。”
以前李彦翥生病的时候她也都是同管事的婆子一同到厨房煎药,故而煎药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点点头,便随淳于和老人走到一边的药柜。淳于和老人带她到厨房里,这间厨房面积不大,但各种厨具都齐全,尤以熬药工具为多。
那淳于和老人将熬药法子教给他,原来是这般简单,怪不得他轻易就让一个不懂医术的小丫头去熬药。
“丫头随意。”淳于和老人慈和说罢便转身欲走。
钟吾焉叫住他,老人顿足往后转身,“他生的什么病呀?”钟吾焉问道。
“淋了雨低烧,他本身又有头疼的毛病,淋了雨就疼昏过去了。”
“头疼的毛病?”
“看起来不是一两年了,快熬药吧。”老人说罢便回厅堂去了。
钟吾焉将药熬上,坐在一旁看着火光,想到今日朱樾容摔在水滩里那副狼狈模样,本以为这算是对他在榛苓堂言语冒犯自己的报应了,可却怎么也嘲笑不起来,倒是觉得有点同情他,竟带着这头痛的毛病,还不是一两年。
哎,同情这个自以为是的世子做甚。
但他为何要淋雨?朱樾容,真是一道没有谜底的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