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这个吉日挑的极为谨慎,算来堪堪作为这上下两百年间阴阳并合,灵气最盛的日子。霁欢想到,若是音楠继位,应是合了姐姐当年临终遗愿。思及此冷肃了数月,冰霜一样的脸上牵出一抹笑意亮色。直到傍晚时分,山里看天云蒸霞蔚,壮阔得着实是幅精美的山水画卷,温热的湿风从环月泽吹过来掀起足铃“叮当叮当”,反复的祝祷之词也已经跟着日头西落安静下来,想想该是整个继位之礼进行得还算顺畅。
从梨木上跳下来,足尖点地正好压着一团软草,下意识里将半大的梨子放进口中,只咬了一口舌尖便麻到不行,酸涩之感令胃紧了一紧。霁欢看了一眼梨子,蹙着眉将它丢下山去。转身进门的刹那却看到音楠斜靠在屋檐下的竹墙上若有所思地瞧着她,霁欢一愣,照理说来,这个时候音楠当刚入浮楠山巅开始闭关,何缘会在此处?
但这一愣也就过去了,想着必然是继位礼并不顺畅,但应当与自己无甚关联,旋即抬步继续向屋子里边走去。
直到双开的竹扉从内插上门闩,音楠的目光都未有从先前投向的梨木下移开过。若说他从未将霁欢错认为谁,即便是头回见着的那次也没有,但这次却是让他恍惚得不轻。霁欢关门的轻微“吱呀”声让他回神想起此番过来的正事。
末址苏醒的第二日是个好天,虽是秋日天高,但日头厚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睁不开眼睛的音楠在他的宫殿门口,看着踩着云头走下来的凌师傅免不得揉了揉眼睛,待看得真切了百感交集,艰难地叫了一声“师傅”,后“嘭”的一声下跪叩头。
凌师傅自远处过来,目不转晴,连步子都没有缓一分,只幽幽吐了句:“这声师傅盼了许久罢!”
音楠冷着面,未露一言,是严正的派头,心里却说道:“万年。”凌师傅一副威严耿介,越过他直往沐明正殿,没有着急回沐照,让音楠宽了宽心,昨日夜间沐照的小童子才醒过来,现下应当还在整修着宫殿。
沐明里头音楠的一双父母音巽、如柒正在为儿子的继位之礼挑日子,他们经此一事,思虑要比以前多了许多,自然明白音楠早日完成继位于末址是重中之重的大事,虽然并未等到掌籍师尊归来,但好歹不敢耽搁。
音楠跟在凌师傅后头见着自己的父母争日子争的面红耳赤有些头痛,而音、如两位见着凌师傅均是愣了神,他俩本以为凌珩之应还需些日子才会回来,正忧心继位之礼要如何进行。倒是凌师傅径直走到案前,瞧着上头排着的日子,约摸在院子里已经知晓屋内所为何事,抬着鸦青的伞柄指着五月十七四个字说:“就这日,无需再挑。”
继位之礼前日,音楠的一双父母并着凌师傅再次拘着音楠,翻来覆去告诫大礼开始时的注意事项,当然主要还是音、如两位有些急,凌师傅只喝了几盅茶说:“三十六日闭关你无须有压力,想着迟默那丫头二十日里便破了关劫出来,她么……急性子,不一样。”音楠清楚看着自己的授业恩师余光瞧了自己一眼继续道:“历代君上都待足了三十六日,你也只需三十六日里头努力些便可。”音楠本宽的心一下子略有些惆怅。
然而当音楠卸下周身修为神力,浮于圆鼎之上时终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沌,近两万年前的事本该忘了,此时却一幕幕同戏台子上的戏一样在脑中展开鲜活得如同昨日。迟默方才一千零七十三岁时便行了此礼,是前无古人后也不大可能有来者。
大礼前至少十天便在他耳朵跟前絮叨没完,什么“即便师傅吩咐了闭关时与那些素未谋面的敌人斗智斗勇该如何使用巧劲,可万一我那时我还是被吓倒了怎么办?”或者“吓倒了自然不要紧,我还这么小,触了霉头才碰上这么个好日子,三十六日后出来了再修炼几年继续行礼也是不打紧,可是那样得多丢人啊?”当然最多还是扮出可怜相:“音楠,你比我大出整整两万岁,到时候圆鼎择君之礼过了我们来个狸猫换太子,你替我去闭关如何?”自然后头本着对末址生灵负责的心态未能答应,但大礼之后音楠着实有些瞧她不爽。
这么想着,脸上倒是漾出了几分神采,他晓得自己究竟同那以前的少年心性不同了。可就这么神采了几个时辰却迟迟不见三足圆鼎传来动静,为他铺开通向浮云山巅的路。前来观礼的小仙们个个都有些怔忪,正角儿音楠倒是不同于三位师傅的焦急,心道末址万年沉寂,灵气尚未复原,有些殊异也实属难免。但直到落日只得半张圆脸还嵌在远山头时,凌师傅终于发话遣了他下来。
凌师傅向着面前的四人沉声道:“迟默谨慎,依照古籍,怕只将三成数命途归于末址山水大地生灵,另外七成半数都寄于另一人身上,虽按你们所言,这霁欢回了末址,照理末址命数已全,灵气当盛。但渊域隔于世外终究直接无法感知,命脉所在之地终归还差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