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琬听到“白水”两个字突觉心口一滞,气血翻涌,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咳地面颊涨红,半晌才停,“我说过……不许再提白水……”
晏琬院子里原来有三个丫鬟,露凝、青芜、和白水。露凝年纪小些,十六岁,是晏家迁来霖州后新买的丫鬟,青芜和白水皆是十七岁的大丫鬟,在京都时就跟着晏琬了,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可几天前,白水猝死,引的晏琬毒气攻心,性命垂危,晏府里再不许提起“白水”这两个字,最讳莫如深者,莫过晏琬。
恰在此刻,青芜掀了帘子进来,在门口听到这句话,一时呆愣住,掀起的帘子也忘了放下,漏了些日光进来,晏琬的眼睛此时还不能见这么亮的光,眼中顿时起了朦朦白雾,看东西又模糊起来,松月忙过去把帘子放下。晏琬缓了好一会,眼中的雾气才微散了点,依稀看见青芜一脸的忐忑不安。晏琬轻声问:“什么事?”
青芜定了定神,敛息回道:“老爷听说姑娘的眼睛好了,特地让劲柏把姑娘一直想要的苏域奇峰图送来,让姑娘鉴赏,另外还嘱咐姑娘好好休息,等晚间忙完公务就过来探望。”
“知道了,把图收起来。”
“是。”青芜应着,把劲柏送来的奇峰图在画匣子里收好,小心掀了帘子出去,心里却不明白为什么她做错了事,屋中二人素来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主却一个都没有责骂她。
晏琬看着青芜出去的背影,一袭绿衣,身形袅娜,半晌不说话,仿佛又是往日姿态,松月正打算出去,忽听床上人开口,“我的病快治好的事,先不要同他们讲。只说病症稍缓……”
“他们?谁?晏大人还是晏夫人?”
“除你、我、魏医师以外的所有人。”
“为何?我不明白。”
“有些事,还不到时候。”
“我真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偏偏师傅每次都肯听你的话,纵然他们早年有过错,但毕竟是生身父母,恩大于天,这几年也该偿还够了吧,你知道我素来看不惯做官人家,可晏大人和晏夫人这几年是怎么全心待你,又是怎么为了你的病日夜忧心,就连我都不忍心,这几天你睡着,晏夫人就一直守着你,一天一夜没合眼,衣不解带地照顾你,可你呢,一醒过来就冷着脸赶人,反而同我们这些外人倒有闲心攀扯半日……白水以前说你故意疏远父母是怕他们执念太深,你死时过于哀恸,可今时不同往日……”
“我累了,你出去吧。”晏琬听得十分头痛,自顾自躺下,转过身去,只拿着背对人,一头细软的长发懒怠梳理,全都乱蓬蓬地铺在身后床榻上。
松月一边在口中骂着冷心冷肺之语,一边拉来一条薄被替床上的小人儿盖好,这才气鼓鼓地出去。而后晏琬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荷花图案的玉色络子,紧紧捏在手中,这是去年她过生辰时,白水亲手打了送她的,白水的手素来很巧,络子的图案都是她自己想的,晏府中常有人来求,其中荷花图案的最为精巧,白水一生只打过一个。晏琬待白水素来不同,二人名为主仆,胜似姐妹,平素无需言语,就能知晓对方心意,世间多少父子夫妻,尚且不能做到,可如今,她却死了,还是以那样荒诞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