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陶完全没有想到会遇到金宏宇,就像金宏宇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再见到苏陶一样。
金宏宇已经挺习惯在海报或者屏幕里看苏陶了,而他上一次听说苏陶也是很久前了。是向远打电话告诉金宏宇说他自己在加拿大重逢了苏陶,像做梦一样。
金宏宇看到苏陶的啤酒已经快喝完,他抬了抬手,就有服务生端了酒过来。
“这是你的酒吧?”这是苏陶对金宏宇方才动作的想法,她说着话,看着金宏宇又摆出一个杯子,打开啤酒满上后,他端着酒瓶往苏陶杯子里加酒。
“大明星喜欢喝啤酒?”金宏宇一边倒酒一边笑问苏陶,他抬了抬眼打量苏陶的脸。从前的苏陶就有一种风情,是朦朦胧胧的,现在她的风情是绽放的,像一朵怒放的花,可眼神依旧纯真明亮,这是最要命的。难怪向远说像做梦一样。金宏宇不由笑了笑,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笑什么。
苏陶由着金宏宇倒酒,因为她不准备再喝了,即便金宏宇拿着酒杯碰了碰她的酒杯说:“为重逢干杯。”
金宏宇把自己酒杯里的酒喝尽了,他笑问苏陶:“你怎么不喝?”
“我得走了。”苏陶站了起来。
金宏宇跟着站起来,他略微向前一步挡住了苏陶的去路,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只是不像年少单纯不羁,他的目光变得直白犀利。
“不喝我给你倒的酒,你是看不起我吗,大明星?”金宏宇一字一顿问苏陶。
苏陶余光里看到周围的服务生以及酒保都停下了动作,他们似乎随时会围上来。苏陶不自觉有些紧张,她故作镇定冷冷注视着金宏宇说道:“我在附近等朋友,路过这里打发时间并没打算多喝,我朋友快来了,我得走了。所以抱歉,这和看不看得起你没什么关系。”
“你在等什么朋友?你在这里还有什么朋友?男朋友?还是简行?”金宏宇打趣苏陶。
“我有朋友。”苏陶下意识捏了捏拳头。
“谁?”金宏宇非要问到底。他的样子让苏陶想起了他被学校辞退的原因。
苏陶说了林月摇的名字,又试图往前走要离开。
金宏宇不认识林月摇,但听到苏陶正儿八经把人名说出来,他忍不住笑了,他让开了道让苏陶过去。但苏陶才迈出脚,他又叫住了她,说道:“忘了件事情,陶陶姐,你好歹给我签个名再走。”
陶陶姐这个称呼,苏陶很多年没有听到了。在加拿大遇到向远的时候,向远有着很大的变化,第一个变化就是他不再叫她陶陶姐,而是直呼她的名字苏陶。此刻听到金宏宇这么称呼自己,苏陶不由停了停脚步。
金宏宇拿了酒吧里的下单小本和一只圆珠笔笑递给苏陶。苏陶接过,飞快在上面签了名递还给金宏宇。
金宏宇看着苏陶的签名,笑说道:“这名签的不错,一看就知道陶陶姐是练过的。”下单小本是三联的,金宏宇把三联全部撕走折起来放进裤子口袋里,他打趣道:“复印件也可以卖钱。”
苏陶扭头离开,她走出酒吧往右转准备到前面路口拦车。金宏宇又追出酒吧,他再一次喊住了苏陶:“喂!苏陶!你回来干嘛?”
苏陶回头说道:“我家原来就在这里。”好像嫌弃金宏宇的问题多余。
金宏宇笑了声,说道:“听说简行要结婚了,你是不是受邀来参加婚礼的?”好像恶作剧般的语调。
苏陶惊得站住脚转过身。
金宏宇看着苏陶震惊的样子,他再忍不住笑起来。
“你说的是真的吗?”苏陶走过去问金宏宇,她听不到金宏宇在笑,只想弄明白这件事情。
金宏宇听得问还止不住笑,他摇摇头。
“摇头什么意思?”苏陶又问道。
“摇头就是没有的意思啊,我骗你的。”金宏宇收住了笑,扬眉看苏陶,还显得挺骄傲。话落,他看到苏陶掉头就走了,他再喊她,她都没有回头。
金宏宇站在原地看着苏陶的背影,笑意渐微,这个初夏的夜晚还有些凉意。有件事情,金宏宇一直没有细想过,因为他不想承认他喜欢苏陶。
在苏陶转来市高前,金宏宇就听说了苏陶。向远一直说苏陶有多好多漂亮,金宏宇没有见过翻着白眼听着,心里想象的苏陶就是一个漂亮没大脑的女生。他听说她纹身打耳洞和武校的人混在一起的时候,就想象这个女孩像个小太妹,叛逆乖张。反正,金宏宇没见过苏陶前,他不看好她,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金宏宇不太相信向远的品味。
金宏宇第一次见到苏陶是在教室外走廊上,那时候苏陶刚转来,他和班里其他男生一样好奇无聊站在走廊上往七班看,因为七班的男生吹牛说他们班转来一个美女。金宏宇已经知道七班吹的那个美女就是苏陶,但他依旧不抱什么期待。金宏宇那时候自视很高,心事重重,对男女之情看不上眼,可当他看到苏陶从教室里走出来的时候,他片刻失神了。他好像溺水的人忽然被一股力量推举着浮出水面得到了片刻喘气的机会,这种心灵上舒一口气的舒服感受,金宏宇记了很久。金宏宇一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苏陶的那一刻,他会对这个世界重新有了种信任感,直到今天重逢苏陶,他才明白,他想问问苏陶:“你怎么能一直都没有变?”
金宏宇自语说完这句感叹,转身回到他的酒吧里。这间酒吧,金宏宇在三年前开的,他从市高被劝退了之后,一开始跟着徐均在酒吧里混。金宏宇虽然年轻,但人很聪明,也有胆识和想法,没两年,他就成了徐均的得力助手,徐均开发新业务的前锋都是金宏宇。这几年,金宏宇为徐均拼命,还了那一百万,这两三年终于有了点自由的感觉。
金宏宇每晚在酒吧里坐到很晚,但他几乎不喝酒就是坐着看乐队演出和往来的人,凌晨开着车回家。这晚,金宏宇比往常早许多回家,没过十二点,他就离开了酒吧,因为忽然感觉酒吧很吵。
金宏宇在外有一套公寓,远离市区比较偏远,(八)九十平米,平时他一个人住在外面,偶尔回家看看金明理。
这套公寓算是金宏宇的家,他偶尔带女朋友回来,他和女朋友的关系长的有一年半载,短的只有一个月,男女关系维持着他和生活的关系。金宏宇对向远说过的有一件事情,一直莫名印象深刻。那是高一的时候,向远有次红着脸和金宏宇说他无意看到了苏陶不小心露出来的内衣肩带,是粉红色的,他就感觉自己好像拥有了苏陶。年少的欲望毛茸茸的,像新生刚长毛的动物,奋力学会生活。而成年人验证着欲望联系着生活这件事情。
不过这段时间,金宏宇没有谈女朋友,上一个女朋友忽然问金宏宇有没有结婚的打算,使得他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不再少年,他也顿时失去了谈女朋友的兴致。所以当金宏宇回到家,打开门,看到玄关脱着一双精致的红色高跟鞋的时候,他愣住了神。好一会,金宏宇才想到会是谁,他皱眉把钥匙随手丢在了鞋柜上,踢掉鞋子套上拖鞋往里走。
“陈黎云,我警告过你不要再来我家。”金宏宇边说边走进客厅,他看到陈黎云坐在沙发上,双脚伸直搁在茶几上,她正在揉着小腿。
陈黎云对金宏宇的话听而不闻,她换了只脚揉,微微侧头面无表情看着金宏宇。陈黎云今天参加公司周年庆,穿了黑色晚礼服担任主持人,她还喝了不少酒,一场下来非常疲惫。她脸上的妆还没有卸,在妆容之下,原本长相普通的陈黎云变得很有气质,她的姿态像一只孤傲的母豹。
“我不想回家见我妈,实在太累了又没地方去,只能来你这。”陈黎云平静解释说道。
“这里是我家,又他妈不是你家。”金宏宇冷声说道,他习惯性把双手插在口袋里,他站着居高临下似地注视着陈黎云。
“我从没有说过你家是我家。”陈黎云不紧不慢反驳他。
“滚。”金宏宇蹦出一个字。
陈黎云还是充耳不闻,她放下脚,站起来说道:“我先去洗澡了,来的路上经过便利店,顺便买了牛奶和三明治,在冰箱里。”她回房间时,经过金宏宇身边稍加停顿,又说道:“给你当早餐。”她的语气依旧平静,表情也冷漠,空气却变得轻飘飘,混着陈黎云的酒味和香水味。
金宏宇依旧站着没动也没回答,他只是歪了歪头,斜眼看着陈黎云往他的房间走。
夜晚,黑暗的房间里,床榻上的两人翻滚在一起,粗重的(喘)息声和娇柔的(呻)吟交缠拉锯着。被子翻落在地上,无遮无拦,赤条条的两人抵抗着对方,像一场战役,又像抱头痛哭的挣扎,他们都想做主对方。
男人更有优势,当女人企图从他身下挣出身,像种子发芽出土按住他的肩膀,他是粗暴地把女人的双手扣在了头顶。她的手撞到了床头,发出一声巨响,但没人喊疼也没有人停下,焦灼急切的欲望像一场暴雨,没有思考力只有起伏的节奏,奋力要破坏一切也要享受一切。等男人稍感疲倦松懈的时候,女人反手推翻政权,敏捷翻爬上墙,她仿似能驾驭一条龙,喷张着愤怒的火。男人试图想坐起来,她是紧紧用力按住他的胸口,拼命似地顿挫着身体。他们都一刻不想停歇也不敢停歇,他们怕看清对方是谁。
金宏宇厌恶陈黎云,在高二那年,她设计害他被劝退之后,他就一心想报复她。那年通告栏里的“大字报”就是他找人贴的。陈黎云同样厌恶金宏宇,她恨他要挟她,但她对他也曾有过愧疚。
陈黎云的大学就在本市,金宏宇打听到她所在的学校,去过学校里找她。见到金宏宇,陈黎云是紧张害怕的,她知道金宏宇还能威胁到她。而对陈黎云来说,大学是新的开始,是她通往未来唯一的路,她不能让他毁了她的前程。为此,陈黎云曾经想过告诉向家金宏宇的心思,想借向家之手除掉金宏宇,但她最终没有,反倒和他纠缠了很多年。
陈黎云偶尔做梦会梦见金宏宇,这几年来,他成了她生活里很正常的存在,他看过她最坏的一面,她也看过他最恶的一面,两个人都唾弃着对方,却也在对方面前最简单做人。
陈黎云毕业后去了一家外企上班,她成了一个精致的白领,但依旧摆脱不了陈冰给她的阴影,以及她家庭里的负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