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那个,”苏陶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羞愧,她虽然还没有喜欢市高,但她来到这所学校之后真的经常感受到每个人的差别,她形容不出自己的羞愧感,只能问简行,“你们是不是真的由衷地喜欢学习?”
“你为什么不喜欢学习?”简行反问苏陶,她似乎总把他带到最简单的地方去。
苏陶又红了脸,说不出来,她想到大脸猫说的决心和自信心,她问过如果没有自信心要怎么办。大脸猫和她说自信心这种东西就是不断在错误和困难里累积起来的,怕什么就该去面对什么。
“因为我没有学好的决心。”苏陶低声说了一句,她最近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她想演戏到底出发点是什么,是真的热爱还是想转移自己在学习方面的无能,而她如果真的热爱演戏,她的能力到底又能让她走多远。现下的问题都处理不好,是苏陶没自信想不明白自己的最重要的原因。
简行听到这话笑了笑,他知道这句话是他说的,而苏陶认真听话记住话的样子莫名让他很欣慰。简行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他觉得苏陶身上一定是有闪光点的,他相信她如果决心去做什么事情,一定会诚恳去做的。
因此简行有另外一点担心,他担心别人不懂苏陶,不给她时间和机会想清楚。
也正是如此,这天晚自习下课,当简行看到张老师皱着眉头走进来,径直向后排走来,就是朝着苏陶过来,他是不自觉站了起来。
苏陶和张老师一样都以为简行站起来是要离开教室回宿舍,所以她站起来迎接张老师。
“苏陶,你来我办公室一下。”张老师对苏陶说,语气颇为严厉。
苏陶点头紧抿着嘴,她问了句:“要带笔吗?”
“你说呢?”张老师真不知道这个苏陶是真傻还是假傻,她不懂她的怕。
苏陶应了声去拿笔袋,手却有点抖。
简行喊住了转身要走的张老师,问道:“张老师,是苏陶作业又错了很多吗?”
“我不想说,让她自己去看看。”张老师没好气说道。
“让我教她吧,张老师。”简行觉得面对老师是苏陶一时克服不了的心理障碍。
张老师很惊诧,她不解看着简行。
而苏陶也很意外,不过她也有她的决定,她正打定主意要面对张老师,所以虽然紧张害怕单独跟老师回办公室,苏陶还是说:“我,我要跟张老师去办公室。谢谢你,简行。”
“你好好备赛,教学生是老师的事,学习是学生的事。”张老师回神说道,她看了眼苏陶,又和她说,“带上你的草稿纸。”
苏陶点头说好,她发觉当她自己说出口要和张老师去办公室的时候,事情变得有些坦然也似乎简单了。
简行看到苏陶跟着张老师走,心里竟有些担忧,他慢慢坐了回去,隔了会又发觉自己有点可笑。
陈黎云正在整理要交的作业,听到后面刚才那出戏,她不由回头,却见简行在笑,她想了想,终于试图找回之前和简行的相处状态,问道:“你不担心苏陶被张老师骂吗?”
简行听到这话没应答,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笑了笑,他看得出陈黎云看透了他的心思,他也看透了陈黎云的心思,他便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陈黎云没得到回答慢慢转回了头,她一时说不出什么感受,她本来想像之前一样开简行一个玩笑,对这事一笑而过,但她经历过向简行借钱之后,她感觉自己也被简行看透了似的,什么都已经藏不住。所以,陈黎云的手有点抖,她莫名忍着狼狈,深呼吸一口气继续检查核对自己的作业,她甚至有一刻后悔自己找简行借钱的决定太冲动了。
检查作业的陈黎云伸手到校服口袋里,她想掏出自己的作业单子,结果摸到了五百块钱,那是晚上苏津南开车送她到校门口的时候非要塞给她的零花钱。陈黎云愣了愣,她发觉她的人生似乎总是充满了被施舍,只是被施舍,不是得到。
苏陶在张老师办公室订正作业,张老师一边改作业一边目光犀利地时不时盯着她。外面越来越静,教学楼里的学生陆续回了宿舍。
苏陶订正完错题拿给张老师重新改,她依旧紧紧抿着嘴,她不讨厌张老师,她就是怕她。那天补考,张老师也把她留在教室里订正试卷,所以她离开的特别晚。苏陶能感觉到张老师工作异常认真就像她妈妈一样。
张老师皱眉看苏陶改正后的作业,见她写对了,她眉头稍松,重重给她打了一个勾,好像不情不愿。
“回去吧。”张老师的语气硬邦邦。
苏陶应了声,却站着没动,张老师抬起头问她:“干嘛还不走?”她看到苏陶垂着眼睛楚楚可怜的样子就有些生气。
“那个,谢谢,您,张老师。”苏陶涨红脸有些结巴,她从小就喜欢直接表达感受,诚恳又局促。
“谢什么谢,我就是你老师,教你做题天经地义,是本职。你真要谢我就好好学,说这些有什么用?”张老师皱眉,显然不太习惯和人亲密。
苏陶听到张老师的回答,她原本紧张的心咯噔一下松了下去,因为:“您和我妈妈真的很像,张老师,我妈也很讨厌我说这些,她觉得我废话特别多,尽说些没用的。”苏陶带着尴尬的笑。
张老师望着苏陶,神情还是严肃,她严肃得苏陶更尴尬了。
苏陶不禁又低下头,紧紧捏着作业本,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还要说什么?再不走宿舍就要关灯了。”张老师的语气还是很严厉,但似乎话语里有了些温度。
“没,没有呢,我就是,想说张老师,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就想能不能,每天晚自习下课后,来您办公室像今晚一样写作业学习。”苏陶涨红了脸,很怕自己会耽误张老师的下班时间,她知道老师也是人,也有家庭。李希露以前对苏陶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你没看到妈妈在忙吗。
“我说过了,我在这本来就是为了教你的,你想学,有心学,几点钟都可以!”张老师又开始不耐,她终于发觉苏陶这个女孩有时候是真傻。
“呃,好,好。”苏陶一下忙点头,说道,“那我先走了,张老师,谢谢您。”
张老师看着苏陶抱着作业开门出去,她的背影秀丽也清瘦,张老师的脸色不由缓了缓,叹了声气。
苏陶一出办公室就碰到简行和陈黎云两个人都拿着作业本,是在等交作业。
简行看到苏陶出来,他便停止了交谈侧过身面向苏陶笑问她:“作业订正好了?”
苏陶点点头,随即她又低下头管自己从两人面前走过,明暗里,她清冷漂亮的脸显得有些高傲。
简行看到苏陶的不安,他叫住她,又问她:“张老师批评你了吗?”
“没有。”苏陶回头回答,慌乱笑了笑,但她的脚步没停,甚至小跑起来,很快就离开了。
简行看着苏陶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他心想亏他等了她那么久,她转眼就跑掉。
陈黎云看了看简行,她没再等他注意到她就管自己先去交作业了。陈黎云感觉到简行面对苏陶的时候,似乎就活在和她完全不相同的世界里,让人不解茫然也让人嫉妒和羡慕。
苏陶跑回宿舍就急着去刷牙洗脸,所以等她洗漱完准备上床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床上的被单床褥都换过了,是漂亮清水的粉蓝色,而她的枕头上是整整齐齐地叠放着秋天的睡衣,都是她爱的浅色。
苏陶低头看到床边还摆着一箱牛奶和一双棉拖鞋,舍友说:“苏陶,你的床看上去好舒服好温暖啊。”
苏陶回头对舍友笑应了声,但转回头不觉眼眶就红了,她知道是李希露来过了。
的确是李希露来过了。
李希露下午还是记挂苏陶,四点多她从学校赶回家,发现苏陶已经走了。李希露看到苏陶留在家里的行李就知道她是一个人去的学校。于是,李希露打电话问苏津南:“下午陶陶有打电话给你,让你送她去学校吗?”
“有,但我科室里有事走不开,让她自己先去学校了。”苏津南回答道。
“你不知道她的行李很多吗?过两天就转凉了,她连被子都没带。”李希露火道。
“我和陶陶说了,明天给她送过去。”苏津南徐徐说道。
李希露“啪嗒”挂了电话,她不想再说什么,自己提了行李给苏陶送学校去。
正是晚自习的时间,李希露没有去苏陶教室打扰她学习,径直去了宿舍帮女儿换了床单铺好床褥。完了之后,李希露去了苏陶班主任黄老师的办公室,她也见到了张老师。李希露和老师们了解苏陶在学校的情况,也和老师细心沟通苏陶的问题,她说苏陶:“她可能不太聪明,但也不是爱偷懒的孩子。我经常习惯性就会批评她,这很打击她的自信心,所以这个孩子其实挺自卑的,我希望老师能对她耐心点,多鼓励她,我相信她是愿意学好的。”
从老师办公室离开后,李希露出来校门口遇到了苏津南的车,她看到一个年纪和苏陶相仿的女孩从他车上下来。
等人走后,李希露在苏津南车后按了喇叭闪了闪远光灯,苏津南以为有车催他走,正要起步却在后视镜里看到后车的人推开驾驶座的门下了车。
李希露敲了苏津南的车窗,她等他放下窗户,她就问他:“什么时候病人的孩子也需要医生送了?”
“我刚下班正好顺路送一下而已,晚上这个点让一个女孩自己回学校,你不觉得危险吗?”苏津南一字一顿说道,他总是很有道理显得李希露无理取闹。
“自己的女儿不送,却这么关心别人的女儿,苏医生真是有大爱。失陪打扰了。”李希露冷笑,转身离开。
夫妻俩回家明明是同一条路,却各自走着都很沉默开着车。
这晚,李希露和苏津南分房而睡,她去睡了苏陶的房间。
睡觉前,李希露坐在苏陶床上环看了一圈,脸色疲惫。她望着苏陶书桌上的各种文具和书本,苏陶从小学习不好但漂亮本子是很爱买,每次买到心爱的本子,她都会仰着脸亮着明亮的眼睛,又可爱又认真和她保证说:“妈妈,我一定好好写作业。”转头,因为太调皮爱玩,她就忘了好好写作业这事。
李希露想到苏陶觉得可爱可怜,她无奈笑了笑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苏陶摆放在床上的毛绒玩偶,她想女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能独立能坚强懂得自我保护。对李希露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苏陶,她是她的宝贝也是责任,也是她现在维持婚姻最重要的支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