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林管家的话,黛玉确实是一字不落的都听清了,此时心中仍有些震惊,可现在看着公子您的样貌,便感到十分亲切,也明白了爹爹为何竟会激动至此……
黛玉是晚辈,亦是女子,本不该出面,可爹爹一病倒,林家没了主事之人,只能不顾礼数亲自操持,黛玉恳请公子在林家歇脚几日,一是公子迢迢而来,必有要事,二是路上疲乏,也可稍作休整,三呢……三是黛玉私心,公子温柔敦厚,可否再看看家父的病情,好教爹爹平复如故,焕发神思——”
说罢,她又深深拜下,久不起身。
斐玉听罢,不由长叹出声,他躬身扶起黛玉,低声道:“小姐一片孝心,难得可贵,我又如何忍心责备呢?”
他看黛玉巴掌大的脸上流露出一股娇怯病意,不由道:“小姐气弱血亏,忧郁担怯,长期以往,恐生劳怯之症。”
黛玉一怔。
“如若寻常,我自当应承小姐所请,可到了扬州城,忽遇上了个大事,得快些回姑苏禀告恩师,即刻着手查验。”斐玉又道。
这话并不是托词。
按今日所见,自己与林海有七成想象,便是只有一面之缘的贾雨村也看得出来,又因为自己的年纪吻合,所以林谷并林海一见之下,就认定了自己是十七年前被那癞头和尚“拐”了的孩子。
这么一来,想必老师早就知道了,甚至亲自吩咐自己来扬州林府慰问巡盐御史林海,祭奠先夫人贾氏。
无论老师穆寻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指引自己到扬州来,其目的也许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自己与林海父子相认,归宗祭祖。
老师用心良苦,可他却不愿接受,更何况此时他还要更要紧的事情不得耽误。
黛玉听斐玉这般说,自然地看向林谷。
林谷知机,连忙问斐玉,“不知斐玉少爷可是遇上了什么大事?我家老爷主政两淮盐物,消息也算灵通,手下也有几个能使的能人,不知道可能为少爷解忧。”
斐玉略略迟疑,到底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问道:“不知道林管事可知道,扬州城远郊有个小庙?”
林谷思索半响,才犹豫地回答:“嗯……可是,可是那位元拙大师挂单的‘智通寺’?”
“正是。”斐玉颔首道。
“啊……这个,”林谷看一眼榻上安睡的林海,“这个只有老爷知道了,小的只知,去岁老爷曾亲自前往智通寺拜访过元拙大师一回,可具体说了何事,小的也不知道了。”
“不若公子便稍稍停歇,待爹爹醒来,再做详谈?”黛玉立刻接过话,诚恳地挽留斐玉。
斐玉深深看了眼不及自己胸口的女孩儿,叹息一声,到底还是允了。
比起一味哭诉的林谷,年幼的林家小姐黛玉却更加善解人意,她虽然知道斐玉是自己的哥哥,却依然以“公子”相称,是知道斐玉并不如世人那般重视血肉亲骨,她不提父子关系,只以一孱弱女儿的身份为病倒的父亲请求,又了解并愿意为斐玉解决最急迫的问题,偏偏这事也许还真的与林海有关,事已至此,斐玉为何拒绝呢?
比起这,他倒是由衷的生出感慨。
林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把女儿教导得这般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