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玉忽然有些疑心。
这当真是穆寻口中那个深稽博考,蔚然成风的天乾堂吗?
斐玉不由暗中嘀咕,萧行简似乎一眼看破他的所思所想,曲起双指敲在斐玉的脑袋上,不满道:“你在乱想什么呢!”
说着,扯着斐玉,扭头对几人笑道:“走罢,前头才是主位,不多时老师与教谕们便会来了。”
于是一行人便沿着曲径向上走去,没走几步便看到清澈见底涧水顺着石渠从略高处蜿蜒而来。
涧水两边的已错落有致地摆好了木案与竹席蒲团,木案上又摆着碟碟的瓜果小食,越往上,布置的东西越为精致昂贵。
一路上有鱼贯不息捧着物什的下人们,见了他们纷纷停下问礼,萧行简与屠苏是一概不理的,只有秦讳儒会一一含笑点头。
几人沿着弯曲的涧水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才看到前方木案竹席的规格明显的与之前不同,四周还布置起了盆花假石,呼应着郁郁葱葱的古木,清澈甘甜的溪流,时时婉转吟鸣的雀鸟,当真是山清水秀,景致绝佳。
“这处果然是个好地方。”秦讳儒赞道:“犹记得数年前我初入岱殊,趁着沐休游览寒山看到这蜿蜒曲折的溪水时,便觉得如果能在这里流水以泛酒,那该是多么的舒服。
没想到时隔多年,这一畅想竟然实现了,我可是要好好谢谢萧兄。”说罢,他果真拱手向萧行简一揖。
萧行简坦然地受了他一礼,拍着斐玉的肩膀笑嘻嘻的说:
“你要是这么多礼的话,不如也拜一拜我们的斐玉公子?若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老师肯定是不允许我这般兴师动众的。”
萧行简这话一说,秦讳儒还真得向斐玉道谢。
可商以道却接过了话头,给秦讳儒递了台阶。
自看到这规模布置极大的曲水宴席后,商以道便一声不吭,此时他突然出声,脸上似有责备之意:
“看来行简公子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确实过于兴师动众了。”
商以道说:“我向来心直口快,还望行简公子公子不要放心里去,这一路上我数了数,仅席位便有近百座,未免也太过铺张浪费了。”
萧行简瞥他一眼,笑道:“以道总是这般严苛,我看书院上下,再没有一个人比你更加遵纪守本了。”
说罢,萧行简又对斐玉道:
“虽然你师兄我最讨厌他人说教,但像以道公子这样以身作则、身先力行的人说的话,我还是听的进一二的。”他转向商以道,讨饶似作了一揖:“只这一次,下不为例。”
见此,商以道严肃的面庞这才稍有松动,他抚了抚短须,叹道:
“罢了,山长收徒,这是多少年未有的大事,好生庆贺一番也是应该——”
他话锋一转,面露回忆。
“当初行简你一层层考进天乾堂后,我们才知道原来你还未进岱殊前就已经拜师了,因此也没有在岱殊行礼举宴,大家原来只把你当做后辈,谁能想到你转身一变,成了我们的二师兄呢?”
“我与屠苏只当你是后起之秀,没想到却大有来历,偏偏那时大师兄又把你疼到骨子里去了,任你调皮捣蛋都百般维护,便是连闫教谕都拿你没办法。”
走在最边上的屠苏哈哈一笑道:“正是,你十五六岁那会儿是最喜欢闹的,成天把咱们折腾的鸡飞狗跳,直到大师兄出师了你才肯稍微安分点,现在想来还真的让人怀念啊。”
说到这里,两人都不由面露笑容。
斐玉却听得如芒在背。
原来自己那位四师兄与商以道、屠苏都是同辈,而五师兄萧行简启蒙之时就已经是老师的弟子。
不仅如此,他还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考进天乾堂的。
这如何不让斐玉不多想呢?
忽然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他的脸颊,那手一拉,斐玉便被扯的不由自主的咧开了嘴。
“你们瞧瞧,这小子是不是比当初的我讨喜十分?”
萧行简捏着斐玉圆嘟嘟的脸蛋,眯着眼睛笑道:“那时候我总是不明白,四师兄怎么就能对一个面都不曾见过的师弟那么好呢?”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几人,意味深长的说:“现在我倒是明白了,有的人啊,就是天生投缘!”
萧行简揉了揉斐玉的脸,又摸摸他的脑袋,笑眯眯的丢下一句话,似承若,似警告。
“就像四师兄与我投缘一样,我一看斐玉就喜欢,大抵是我们师门天生护短,他当初如何护着我,我也该如何护着斐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