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梦后,醒来时已经是平旦寅时了,斐玉眯着眼睛看着会儿木窗外的天空,愣怔了好久才抹了抹微湿的眼角,起身伸手弹灭烧了一夜的蜡烛。
他穿上长衫,洗脸漱口,然后摸出昨夜就放在枕头底下的一把木剑,持剑往后院里去。
在一个欲乱不乱,宗派林立的崇武世界里,习武人之间往往摩擦不断,时有伤亡。
但凡家中还算殷实的,都会让族中子弟学一二武艺,即是为了强身壮体,也是为了防身自卫。
斐家作为一个上接朝廷,下通百姓的门阀世家,对子嗣当然十分重视,文请大儒教授,武亦请来剑客指点,上一世的斐玉正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
他在十四岁文武皆有所造诣时,就出门游历去了,而在游历途中,又奇遇连连,于剑术一道愈发精通。
只是伴随着奇遇,自然也有那眼红妒忌的想要强取豪夺,斐玉与他们斗智斗勇,败少胜多,但还是有所疏忽,遭到暗算,身中剧毒。
家人千辛万苦地请来神医救治,也只堪堪保住了性命,缠绵病榻一年之久后,还是死了。
谁也没想到,他竟能重生异世,而这一身的武艺,到底还是被他捡了回来。
这辈子自从能够站立行走起,他就有意识的锻炼这身躯体,从最基本的压腿俯腰等腿、腰、肩功起,到空挥空刺、拆单喂招,这六七年来,可谓是朝乾夕惕、寒暑不辍。
幸运的是,因为他心智成熟,早有经验,因此练起功来可以说是事半功倍,只是因为筋骨还没有长成,现在只达到前世鼎盛时期的三分力度,但继续练下去,肯定会超过上世所得。
昨日他一看到这个后院依着假山,前庭傍着涧水的幽僻院落,便喜欢上了,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这里很适合练剑。
他拒绝于穆勉,不愿被他发现的也是这点——这一身的剑术,最好不要暴露出来,也许在某些时候这是他保命的底牌。
斐玉站在院子里空落落的草坪上,手指抚过粗糙的木剑剑身,而后含胸收腹,调息运气,待到入境意守之时,忽身形一变,持剑而起,或点或刺,或穿或绞,足如毚兔,身如疾风,招式变幻,昀穆无穷。
待将十二式剑招全走一遍,斐玉额前已沁出了薄汗,他收势,颠了颠手中不算重的木剑,感觉自己徒有架势,出手依旧还是那样软绵,不由轻轻一叹。
上一世他四岁开始练剑,花了十年的功夫才让斐家供养的剑客满意,而现在他的剑式精练三分,剑意也堪为圆满,按理说应该是早已超过当初十四岁的自己,可这个身子骨……
果然还是因为当初自己投胎的时候,这身体被毒过一遭,死过一回的原因吗?
斐玉摇摇头,举起剑来又要再练,忽然后颈一凉,汗毛倒竖,他想也不想就将手中木剑掷出,口中低喝道:“是谁?”
木剑本是斐玉在山林里劈的一截古树树干,请普通木匠打磨雕刻而成,净重不过一斤七两,除了平时淬炼剑招外没有其他用处。
可此时被他单手掷出,却成为去势凶猛的利器,直直地朝院角石墙射去。
斐玉身体紧绷,盯着被绿荫遮挡的七七八八的石墙墙头,只见须臾之间木剑便消失在树叶缝隙里,原本平静的树杈忽然一阵乱颤,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动静与迭声的“哎唷”之声。
“果然有人——”斐玉心中一跳,随即快跑两步,纳息吐气间一下窜上半丈高的石墙,稳稳地站在上面低头向墙外看去。
只见一个小厮打扮,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歪歪扭扭地瘫在乱草地上,正龇牙咧嘴地扶着腰坐起来。
他竟然也十分的耳目清晰,斐玉才上来不到三息,就有所察觉似地抬头,一双黝黑明亮的眼眸直直的看过来,与斐玉的视线撞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