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她这一串话,贾氏越发心痛,忍不住流下泪水,又唯恐在林海面前失了颜色,便强忍着,只拿出帕子一点点拭着眼角。
“你这个丫鬟,倒也是个忠心的。”片刻之后,林海才缓缓开口道,俊雅的脸上有些许动容,“罢了,此事我就不再深究,只是请夫人好好整治府中下人,还有那起子不安分的,都一律打发了罢。”
说罢,他起身便出去了。
琼琚匐在地上,听着室内再无一丝声响,哆哆嗦嗦的抬起头来,便看到贾氏正怔怔的看着门帘处,泪水止不住的淌落,竟将衣裳晕湿了一大片。
琼琚一惊,顾不上自己痛狠了的额头与膝盖,忙跪爬几步,攀住贾氏的腿脚,哀哀的求道:“奶奶!奶奶您可多想想自己的身子啊!您因为这事本就病了一场,白吃了三碗汤药,今日才堪堪好些了,倘若病情加重可怎么办呀。”
“你听着他说的那话没有?”贾氏恍然不觉,只一味喃喃道:“他到底还是疑我!”
“奶奶,老爷只是一时没想过来,便是这会儿心有疑虑,待时间久了,定会明白奶奶的心意——奶奶可别多想,乱了分寸!”
琼琚见贾氏犹自落泪,忙从地上爬起来,拿着白绸软帕一边为贾氏拭泪,一边不住的劝慰。
好一会后,贾氏才慢慢平息下来,她闭上眼,以手扶额,深深的吸了口气,又朝着琼琚挥了挥手。
知道她这是要整理容仪了,琼琚忙出了外间,唤来几个本就守在门口出的丫鬟,吩咐她们夫人需净脸沐浴。
好一番折腾之后,贾氏换了一身衣服,脸色也红润了些,已没有刚才那样花容失色,只是看着精神仍不好,面有倦意。
琼琚仍旧守在面前,不知去做了些什么的琼玖也回了正房,两人一左一右的立着,垂着头等着贾氏开口。
“事情可是办妥了?”贾氏坐在上首,看着自己最得力的两个大丫鬟。
“回奶奶的话,都按着老爷和您的吩咐,处置妥当了。”琼玖道:“明日里赖大家的就要回府,我已将您的话同她说了,想必有人照料,她定能活着见到家里人。”
一旁站着的琼琚心神一恍,知道方才琼玖是去将那人“笞五十”了。
贾氏黛眉微颦,又问道:“你可遣人给她上了药?”
琼玖点点头道:“奶奶若是放心不下,我这便亲自去看她一眼,只是……”
“只是如何?”
琼玖看贾氏一眼,复又低下头:“只是婢子为奶奶不值……奶奶慈悲心肠,可这回是那丫头莽撞,犯了天大的错,她便是去了一条命又如何,竟敢做出那样大胆的事,连累了奶奶,好在老天开眼,到底没让她如意。”
贾氏沉默片刻,叹息道:“到底是我的陪嫁,闺中便伺候我的,我又如何狠的下心呢。”
二人口中说的“那丫头”乃贾氏的陪嫁丫鬟,贴身伺候的一等婢女。
当初贾氏嫁入林府,带了四个陪嫁丫鬟,一个于去年开脸,如今已是姨娘;一个唤作琼玖,虽面容平平,却最为机敏,颇得贾氏重用;一个唤作琼琚,亦是忠心耿耿,尽心服侍。
唯独那个被罚了笞刑的,不知怎的被猪油蒙了心窍,竟然意图谋害阖府唯一的子嗣,好在被奶娘发觉,报于贾氏,贾氏又急忙请了位哑科圣手,才堪堪将那还未满月的孩子救回来。
林家一贯来子嗣不丰,哪怕仅仅是个庶出子,都极为贵重,为着此事,贾氏不仅自己受了惊,大病了一场,还在林老夫人面前吃了挂落,如今又让林海心里存了个疙瘩,可谓是飞来横祸,无妄之灾。
只是贾氏心善,不忍伺候了自己近十年的婢女香消玉损,因这婢子是她娘家贾家的家生子,父母皆在贾府伺候,且正巧娘家遣了几个婆子送些物件礼仪,索性依林府的规矩将她严罚一番后,就将卖身契交还于她,让她随着贾家仆从一路还家。
如今只盼着那日后要喊她一声“嫡母”的庶出子早日大安,好让婆母放心,夫君满意。
想到此处,贾氏有些抑郁,她叹息一声,起身道:“随我去看看那孩子吧,如今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贾氏带着两个婢女,身后又跟着四个嬷嬷,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安置庶子的厢房,亲眼瞧了瞧小儿的样子,又对伺候庶子的下人一番耳提面命,这才安心的走了。
她又哪里知道,让她遭了婆母责备,夫婿不满的庶子早已魂飞魄散,而她辛辛苦苦救回来的,竟然是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游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