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七月流火的时候,天气渐凉,风中开始带来北方的秋日气味,与此同来的是墨烟心心念念盼望已久的书信。
因着都是厂卫的人,王小燕一点儿不循规蹈矩,他寄信一向是把信封混在公文里,借快马送到南京的锦衣卫或东厂衙门,然后由白启鸣带回家转交。这次也不例外。
但白启鸣刚拿起那封信,便觉得不太对。
往日总是厚实沉重的数十张纸,这次却是薄薄一封。
白启鸣不是会偷看他人信件之人,因此老老实实将信带回家交给墨烟。
墨烟拿了信,坐在樟树下借着夕阳细看。
起初她还有闲心扑扑蚊子,但很快整个人僵住,以至于连眼睛都一眨不眨。
她显然已经在同一个段落上反复回看了好多遍。
等到她放下信纸时,她的手在颤抖,一闭眼便簌簌落泪。
那封信的信封与往日别无二致,有着墨烟熟悉的王小燕的笔迹,但里面的信纸上却落着莫迟雨写就的文字。
在此之前,莫迟雨也会给她寄信,但只会是在过年时随着礼物一同抵达,并且是工整简洁的寥寥数语,比起信笺更像祝词。
不过墨烟并不介意,因为很明显王小燕替莫迟雨把该写的都写了。
这次却……不一样。
这次的信无疑是莫迟雨亲自写的。打破旧例。这本身便意味着某种不详。
而事实的确如此。
莫迟雨简笔问候,然后单刀直入地告诉她:王小燕已于此信落笔前日安葬,故而不得回信。
“安葬?”
在看到这个词语的时候,墨烟实在不可置信,以至于反复看了好多遍以至于都快看不懂这两个字。
好歹,她命令自己把视线往下移去。
然后她确实看到了莫迟雨对此事的简答,莫迟雨写信用的是标准的文言书面格式,以至于墨烟花费好一番功夫才彻底理解。而理解之后,就宛如雷鸣灌耳、洪水没顶,几乎可说是一瞬间压垮了她的精神。
事情大约是如此:
扶柳在正式与乐平王合卺相交、入王府为妾后的第三年,被发现悬梁自尽。她留下的绝笔信上写道,“妾自知卑贱,为还报王爷恩情,尽心侍奉已至三年;未育子嗣,是为一憾,忝颜恳请见谅。妾今为全贞节,以死明志。”
信后附了一首传闻是旧时唐妓所写之诗:
与君咫尺长离别,遣妾容华为谁说。
夕望层城眼欲穿,晓临明镜肠堪绝。
扶柳说自己是卑贱娼妓,是为了还报乐平王替她赎身的恩情而嫁入王府,并在心里暗定三年为期,期满则自尽以全贞节。
可是——这个“贞节”到底是什么意思?
起初墨烟不懂。
但她看完附诗后,心里某处犹如被重斧穿凿一般。
为心悦者留心,是为“贞”;为恩义事尽忠,是为“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