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迟雨在司礼监看那些奏疏时,墨烟一向是觉得很无聊的,所以常常待在外头廊道上数云。
从前有些同她年纪相仿的小太监路过时会有意与她搭搭话,但大概因为她不太“懂事”、不太合时宜的缘故,总不能妥善融入他们的话题,久之她就只有旁听几耳朵的份儿了。
这会儿一对从宫道上路过的小太监正在低声谈论贵妃和皇后的争执。
“哎呀,瞧,莫公公的小猫儿又挡在门口晒太阳了!”
听到这种故意扬高了的尖细语调,她猛地从阶梯上站起来让开路。
墨烟在宫里不时会被这样调侃——因为莫迟雨管教她的方式很松,和其他大太监对待手随从下不同,也和他们对待自己那些“干儿子”们不同。
莫迟雨并不把任何与希望或是未来相关的东西投注在她身上。
然而这也就不能解释他为何给她以贴身的权利、包裹她以锦衣玉食。而对比来看,他对待王小燕的态度就更加自然,贴近于对待中意的侍从或接班人。
她也曾无意间听人把自己和那位杜尚宫拉扯在一起谈论,言语里满是古怪的暗指,但墨烟没有彻底领会。
无论如何,墨烟在这个由宦臣组成的圈子里看来是有些独特的。
不过说到底,莫迟雨本身就与那些他的同僚都不一样。
——想成为人上人,总得有过人之处。
“墨烟。”
听到莫迟雨的唤声,墨烟赶忙走进屋内。她的思绪还漂浮在晴朗秋日高空的几缕白云中。
莫迟雨正看着他手中的一封奏章,眨动眼睛,细细衡量着。
“督主,有事需要我出去办?”
莫迟雨摇了摇头。
“我在想,或许你,”他极轻极快地吐出下后面半句话,几不可闻,“或者说你与你的情郎——”
然后声音又恢复到原本的音量:“运气不太好。”
“什么?”墨烟不解其意。
莫迟雨将手中的文书扔向墨烟,示意她自己读一读。
起初墨烟需要耐下一些性子来强迫自己把那些洋洋洒洒的述说看进眼中并理解其意,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这是一封“弹劾”奏疏,但并非仅仅是“弹劾”,它由督查院与刑部、大理寺协理查办,督查院左都御史亲手写就,详细列出牵涉宁王谋逆案的官员及其罪名。
并且还不仅是如此。
这份奏章的独特之处在于,它专门分出一个篇章,所录都是如今业已致仕辞官或因罪革职的官员,他们从前与宁王、裕平王有所联系或是如今仍有联系,因而被列入名录。
这其中,有白问清的名字。
如今的白家,白启鸣是锦衣卫总旗,白启鸣大姐的夫君是世袭陕西都司都副指挥佥事,而白启鸣的大哥前年刚升金吾左卫千户——都是武官职位,且都是清直之人,因而更是游离于朝野之外。
自从宁王与裕平王一事引起轩然大波以来,因着白启鸣与白启骞怎么算都觉得白家和那二位王爷攀扯不上关系,所以还算心平气和。
唯一令他们不安的地方在于他们的父亲。
白问清自从听说宁王与裕平王“落马”后,始终表现得像是大难即将临头。
他的确平静自如,但那也仿佛是因为他知道此刻乃是暴雨将至前的刹那安宁。
然后终于有一天,他们忽然发现父亲穿上了他最贵重的一套礼服,站在门廊前。而他们的母亲静立在门旁,低头为丈夫整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