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眸子里的光暗淡了些许,却不追问她为何突然离去的原因,只道:“好,我送你。”
“不用了,”江辞道,“我自己可以的。”
说着江辞便拄着鸠杖朝前迈去,杜衡跟了两步,江辞转过头来,朝他一笑,道:“就此别过吧。”
杜衡顿住,咧嘴清朗一笑,“好。”
张渊回到坐席上,心思却全不在其间,他平常虽糊里糊涂的,可遇到这种事,他的心思却比任何人都要细致。
江辞肯定有心事,可会是什么呢?
张渊抬头,出神地望着坐在对面的赵文锦。
好像是从遇见他开始的。
可这赵文锦他们分明才是第一次遇见,完全没有交情,又怎么会有心事呢……莫不是——
张渊恍然。
莫不是因为那赵家——赵施夷!
前几天江辞才一脸丧气的和他说,感觉这个任务就快要结束了。如今开始和赵家的人有了牵连,也有些印证了她的话,江辞心里担心的是这个!
她让他来视听这两人的谈话,估计也是为了证实心中所想。
前番那些视听也定然是如此!
可是,同赵家相接触不就代表着将要开启下一段任务了吗……这不是预示着他们就快要回到阴间了吗,她也可以尽快投胎了啊。一切都遂了她的愿,她却好像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难道——
她真的……喜欢上沈若了!
张渊蓦然抬头,怔怔凝望着端坐上方的沈若。
见他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族之气,眉宇间含满了男儿的英气,那张脸……仔细看来竟是如此的俊美,教他找不出丝毫的瑕疵。
一经对比,自行惭愧。
张渊苦笑着摇了摇头,差点就失心了,怎么偏要同他相比呢,真是不自量力。
张渊再没了听下去的心情,晃晃悠悠飘出门外,抬头望了望那明晃晃的月亮,眼泪又盈满眼眶。
他有多久没有见过月亮了……几十年了吧。
阴间是没有月亮的。
偶尔加夜班到人间拘魂时,也常能看到月亮,他却总是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因为万物总会变,那月亮,却不会变,日复一日,往复如斯。
他害怕看到那月亮就会想起前尘往事,虽然前尘没有什么值得挂念的,但他还是害怕会想起。
来到这时,他清楚地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也尝试过抬头看一看那月亮,却总也抬不起头。
后来偶有一次鼓足了气,抬起来头,窥了一眼那月亮,却发现,内心早已平淡如水,无波无澜了。
如今再次抬起头来,却不是为了看那月亮。
泪水在眼眶不住打转,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发光。
眼看着就要溢出来,张渊的头彻底后仰,终于,眼泪被“咽”了回去。
待眼泪彻底消失后,张渊才再次抬头,看着月亮,笑了笑,又回到屋中,听着他们闲扯东西。
赵文锦看了一眼沈若,忽道:“王爷,关于施夷……”
沈若左右看了两眼,周遭侍女自觉福身退散,顺带将门给合上了。
本是无心听讲的张渊,却在听见那熟悉刺耳的名字时,浑身一个激灵。
张渊怔怔望着赵文锦,两只耳朵倒竖起来,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
周遭无关之人尽数退散后,赵文锦才又开口道:“王爷,家父派我前来,主要是为了告诉您一声,‘若是沟渠傍路,自有明月相照’。施夷是个好姑娘,从来不是软弱之辈,还望王爷放心。”
沈若笑了笑,道:“关于丞相,我一直都很放心。”
两人相视一笑,隔空对饮。
两人这哑谜打得好生奇妙,再一次将张渊绕糊涂了。
这赵施夷如何了?什么沟渠,什么明月,这些又是什么鬼!
他先前到底是错过了什么至关重要的话语!
张渊悔恨锤头,懊恼不已。
常常听人间来的小鬼说上数学课时千万不能走神,也不能捡掉在地上的橡皮或是咫尺之类的东西,不然当你再抬起头来时,会发现,天地已换了一番新颜。
简而言之就是只那一刹那,那黑板上的数学题已经换做了你看不懂的样子,同你弯腰之前拿副模样全然不同。
初听时张渊只觉得这阳间的人也太能吹了些,哪有这么玄乎。后来听得多了,张渊也大致信了,不过心里总还是持有那么一份怀疑的态度的。
如今历了这番景象,张渊是深信不疑了。
他完全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想来这就是那些小鬼说的人间数学课吧……
唉——
张渊摇摇头,好不哀伤。
这回他算是又鼓起了劲,开始认真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