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一时没收住力,自己的手同他的手相撞,碰在一起,温热的手感至他手掌心传来,似雷电一般,直击他的眉心。
客人惊得霎时便缩回了手,身子也忍不住颤了颤。
江辞没注意到他这一系列的反应,只注意到了那沿着边角滴淌而下的果酒,江辞一边道歉一边从袖中掏出一张绢帕,伸出手去就要擦那果酒。
客人又忙道:“不、不用了,你下去、下去忙吧,我、我、我自己来弄!”
江辞抬头,正要同他再诚挚道一声歉,却惊讶发现眼前这人便是那赵文锦!
赵文锦也一眼就认出了她,原本就扑红的小脸现下更红了,“你、你、你,我、我……”
赵文锦急得说不出话来。
江辞知晓他的情况,也知晓自己再不走的话,场面怕是会越来越乱,于是忙出声道:“实在抱歉,大人,奴婢初来王府,还不太熟悉王府的规矩,做事鲁莽了些,还望大人莫怪,奴婢这就下去领罚!”
赵文锦又急道:“不、不用,我、我、我不怪你!”
座上沈若投来审示视的目光,眼睛微微眯起。
“多谢大人宽宏大量,奴婢这就告退!”说罢,江辞起身,瘸着腿,一步一崴走了出去。
退至门外,江辞赶紧闪身至一旁,迅速倚靠在立柱上,这一得了倚靠,全身顿时便卸了力,腿开始不住地打颤,似冬夜的老寒腿一般,寒凉之感沿着五脉经络逆流而上,遍蹿全身。
江辞看了眼满脸担忧的张渊,忽然开口道:“不然你去听一听他们在谈些什么吧。”
张渊面露疑色,“为什么?我们不是不掺和这些事的吗?”
“那赵文锦突然来王府,我有预感,肯定是关于赵施夷的,你去听一听,也有助于我们计划的实施。”
“我们有什么计划?”张渊眨眨眼。
江辞顿住,她其实不过是想支开张渊罢了。一看到张渊,她心底便会不自觉地涌上一股愧疚,她也害怕看到张渊关切的目光,若是能支开张渊,得到一段独处的时光,她的心会稍稍释怀一点。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压抑。
“我们的计划就是‘随势而变’,形势不同了,我们的计划也要跟着不同,你快些去盯着他们,我先将书拿给杜衡。”
张渊深深地看了一眼江辞,江辞眸光微闪,避开了他深沉的目光。
“好吧,我知道了。”张渊道。
江辞似听到了终于若有似无的叹息声。
她不敢抬头,在原地立了良久,直到脚又受不住了,开始颤抖起来,江辞才敢抬头,见张渊不在了,江辞才算是松了口气。
拿过立在一侧的鸠杖,拄着它,一瘸一拐地朝厨房走去。归还了食盘后,江辞又朝西厢走去。
她来得不是时候,杜衡不在。
江辞只觉得腿上的酸痛又加剧了几分,终是受不住,便随意找了个草坪,一屁股坐了下去。
已经入秋了,天黑得越来越早了,已经有些许星辰自天空边缘漫上来了,月亮也渐露真身。
有影影绰绰地云雾缭绕其间,如梦似幻。
江辞抬头,痴痴望着。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这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似乎经历了很多——利用、猜忌、袒露、交心……
这一个月的经历,抵得上她那半辈子的经历了。仔细思来,竟觉得同那梦一般,好不真实。
会不会她已经死了,只是上天看她可怜,便赠给她一场奇妙旅行,将她一生的缺憾给补上。
不是说人生当有八苦吗,若不尝了那八苦,又怎么能算得上是人生呢。
会不会是这样呢?
若真是这样,那这里的一草一木是不是皆由她主宰?就像那个幻境一样,万物由她主宰,她是万物,万物是她。
江辞低下头来,看着脚下那片被她踩得七歪八扭的草,怔了怔神,颤抖着手去将它们扶起,却是无用之功。它们还是扭着身体,垂着头,了无生机。
江辞轻轻叹了口气,将头深深埋进两腿间。
张渊说,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可这里的一切又好真实,真实到连心痛都痛得那么实在。
到底是一场梦,还是一场旅行,或是……她将要开启的真正的人生?
杜衡回了院中,正要开门进入房内,却忽然听见低低的、若有似无的呼吸声。偏头看去,却见远处坐着一人,好似在哭泣般。
杜衡试探着走近,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背影,原来是江辞啊。
杜衡走上前去,刚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却听见一声抽泣声,他的眉头立时蹙了起来。
挨着江辞坐下,不出一声,恍若无人。
良久,江辞才抬起头,杜衡也偏过头来看她,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只一点微红,并无泪花,她的脸也很干净,没有泪痕。
江辞这才惊觉身旁坐了一人,微微转过头来,见是杜衡,轻轻一笑,又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