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再是一怔。
这小子,这吃天的心啊。
廉衡:“一旦开海入银,加上私矿全部归公,要不了三年,白银储备足以支撑宝钞体系。宝钞有了根基,民生才能维稳。”
相里为甫:“你既做好绸缪,叫我来,是为吃颗定心丸?”
廉衡点头:“论及了解陛下,无人匹敌相爷。因而我想问您,私矿一事,一旦牵连皇储,陛下将会如何?是要枉杀忠臣还是罚子杀贪?”
相里为甫沉吟良久,反问:“看你站谁的立场,提出此事?”
廉衡:“东宫。”
钱辂诧道:“你想让太子爷拿起剪刀,绞向自己的刑部,不太可能吧?”
廉衡:“他会绞的。”
相里为甫:“若由东宫出面,当是,杀贪贬子。”
廉衡再问:“争贡案,就目前情形,相爷以为,我提了,汪忠贤能伤损几度?”
相里为甫:“最多伤他一口元气。”
廉衡这便望向众人:“那诸位以为,梁道乾,我是要陛下抄他家好呢,还是,派他家人交赎金好呢?”
钱辂直肠子道:“当然是抄家,严惩不贷,警告更甚。”
赵自培摇头沉吟:“敝人以为,这,也只是处理了一个梁道乾而已。更多的梁道乾,怎么办?只怕会更加激怒他们。”
钱辂:“如不重惩,只会叫海匪更加猖獗。”
相里为甫说话了:“招降,如何?”
钱辂:“招降?”
赵自培:“方才我也想过招降,可,有明以来招过数次,却几无一次成功,或半途逃跑,或诈降而里应外合,攻城掠资。”
廉衡缓缓道:“梁道乾,只是七大悍匪里的典型。我查过其人,因私贸而不为朝廷容,才移居海岛从事海贸。其人并非无恶不作,也非臭名昭著,臭名呢,多由我们国人冠上的,相反,他其实威信极高,短短十余年内,近有八万军民从广东渡海投奔于他。”他顿了顿,望向一众,“晚学以为,以殿下钢铁手腕,活捉这七大匪寇,亦是能办到的,可他为何,偏偏只捉了个梁道乾塞给我?”
周远图:“殿下,也意在招降。正如小相公所说,襄王爷倾出九宫门力量,必能将这七悍匪尽数捉拿。可捉了这七个还会有另外七个八个。解决问题的根径,不在捉不在杀,不在这以暴制暴。”
赵自培出言补充:“确实不在捉不在杀。这梁道乾为人还算周正,为匪既是被迫,招降可能性就大,将他那一只力量拉回给朝廷,用于对抗其他顽寇,是极有好处的。”
相里为甫反问廉衡:“你觉得呢?”
廉衡:“不能杀尽,杀尽他们,别国海寇,会反占我国海域。”
末了,相里为甫深长一句:“海寇,是件从长计议大事,攸关沿海百兆子民。远非我等,山高水远嘴上说说这般简单。”众人沉默听训,不再纸上谈兵,右相爷抻抻广袖,望向廉衡:“但有所求,老夫自会相助。”
廉衡揖手施礼。
漏尽更深,相里为甫这便起身,施施而去。
其余几人,也就少年想下的雨,大概已厘清些了,只待随事而动。
周远图最后离开,临走时,他问廉衡:“右相爷,这是站,襄王殿下了?”
廉衡微微一笑:“相爷头顶,只有真龙天子,这一朵云。”
周远图嗔他:“你这话,讽刺味依然很足。”
廉衡:“那也是因相爷无敌金手腕啊。”
“怎么?”
“暗里,他配合殿下整饬衰政,明里,却让相里康追随太子。您老想啊,将来不论谁升储御极,他相里家,光耀永存。”
周远图笑了笑,意味深长道:“能让相爷降格来此,究竟是你厉害?还是襄王厉害?还是事情全貌,我们这些外人,一隅都不曾窥到?”
廉衡:“人不可能,窥清一件事情全貌的。”
周远图:“这话,小相公岂非不是说给自己。”
二人相视一笑。
周远图望着榻上少年,不无忧虑:“不怪我说你,要说方才,我们四个老中青,端端正正坐如松,你一十七八岁少年郎,如何拥裘围炉,连地都下不得……”
廉衡拦他:“您又开讲了。”
周远图情知说也白说,只好转道:“殿下去了云南,你怎没跟去呢?”
廉衡悻悻然,顾自解释:“他打头,我垫后。”
周远图哦了声:“打算啥时候去?”
廉衡:“待私矿这事扯起来,就走。”
周远图:“扯出麻烦来,你就拍屁股溜啦?”
廉衡嘿嘿:“烂摊子当然要太子这号英雄收拾了,我一弱青,躲得清闲。”
周远图:“你呀……行了,我也不扰你了,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