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真,历史上,明朝公主及驸马都是比较惨淡滴。明王朝规定驸马须从平民或低级官吏家庭中选取,且子弟被选中的人家,近亲中人都再不能出仕为官,即使已经做着官儿的也得退休领盒饭回家。驸马那就更不能做官了,目的嘛,以防外戚干政……如此凶残的规定,就问你怕不怕,当然,本文架空,不考虑这些不和谐因素,驸马不仅能做官,还能作大官,不然,俺还如何行文-----------------------
廉衡辞气虽温,话扎手犹如钢针:“小臣一惑:纪大人本经天纬地,将户部打理的更是秩序井然,这大明朝钱袋子,按理说该金银满仓,可为何,拆东补西时时短损,尤其大人履任尚书的十二载,户部何以年年入不敷出巨额亏空?”
纪盈对此一问,早有准备,或者说,这么多年,他始终有一套完美说辞对付这朝堂亏空:“国用开销,巨大无比,又是抗倭又是驱鞑,又是济民又是修河,使司接待朝中活动,大大小小哪一项不吃银子。尤其近年来黄泛区时时飘橹,灾民遍地,灾银经常是几十万两几十万两赈济出去;边备战需,也是频频告罄;加上百万军饷,诸官月俸,以及儒林书生各项度支,桩桩件件哪一处不是花销。老夫一生尊儒,重‘仁’‘义’,罕言利,十二年来,始终在‘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底线上鞠躬尽瘁,不曾有一丝懈怠。按状元爷说法,但有亏空就得问责,那老夫岂非要‘动辄得咎’,如此,畏畏缩缩还能办成一件实事?!”
少年轻轻“哦”了声,眉眼一低,笏板望怀里靠了靠,看去十分腼腆:“那小臣二惑:昌明九年,财政‘年税收’尚达一千万两,大人是用何手段,在短短十余年内,令税收折降成四百万两,还叫陛下无法问罪?”
这个问题就捣心了。
若说今年税收比去年少了十几二十万两,无人在意,那是因今年同去年比,去年同前年比,时间跨度短,削减程度低,环比减幅小。可,一旦将中间时间掐走,只余头尾,纵向强烈对比,那感官冲击也是不容描述了。好比雪消,一层一层不见踪,无知无觉谁人肯留意,但若一壶热水浇它下去,可是直接见泥地的。
已忘掉自己王朝曾税收千万、穷抠穷搜惯了的明皇,亦迷怔了,失神背后,是疑惑是发酵的盛怒。
纪盈脸色煞绿,有些结巴:“你……休得胡言……国帑减损,岂是本官一人之过,这民业衰靡,工农欠丰,税收几难征齐,老夫难不成把铡刀挂百姓们脖上,谁家欠缴就杀无赦不成?”
少年沉默,他将舌辩机会留给了马党。
果然,未及纪盈喘平,马万群就无缝接话:“纪大人口口声声自己‘仁义罕言利’,真是叫人感动。但您那意思,国帑出缺,是天下人的错了?陛下是万民之主,就是陛下的错了?民业凋癠,工农欠收,是陛下御民无方了?纪大人,这户部的家是您当的,出了问题,不想己责,只顾甩错别人,不对吧?您就是这么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纪盈:“你休得曲解我意!”
汪善眸突然插话了:“状元心思晟睿,令人钦佩,不过我亦有一惑,这国帑税收,岁入岁出账目明细,乃户部机密,状元爷又是如何得知?”
纪盈这才回缓神思:“对,你,你一介布衣是怎么知道的?说,你是不是勾结了哪位大臣,企图乱我户部?”
少年温和一笑:“一,户部乃天下银仓,非大人私有,要注意言辞;二,勾结二字不能乱扣,大人不急定罪。以上二惑,若大人只能给出方才解释,那,下臣也只能三惑了:昌明二十四年,夏,户部赈灾募银,单帝京官捐就筹措四百万两,其中三百万两皆充入太仓。加上当年夏秋两税,国帑应有七百万两才对,怎么昌明二十五年刚刚开春,国帑不仅告罄,还再度亏空一百四十万两?都说‘量入为出’,大人为何反其道而行,学唐相杨炎,走‘量出而制入’?”
纪盈怒而指向他道:“你……这钱是本官花得么?本官胼胝手足,为黄淮水患费尽心思,力求花费最少,筑最坚固大堤,为给潘禹水筹措银两,为给潮白河空出财资,本官不知驳回多少道其他要钱折子,这今日,还没由让你如此羞辱!”
马万群再度接话:“纪大人,昌明二十四年,河道募银,可是太子殿下会同襄王殿下,殚精竭力两个月募集而成,怎就归了您的功劳?”
纪盈腹背夹击,上下牙一时哆嗦:“你别抓人话头踩?御驾之前,不是你想挑拨就泼脏的。”
马万群不与他干顶,适时沉默。
少年平板无波这便再道:“听说太仓银库,老鼠成灾,不管是科考舞弊而褫职的令公子,还是现任令贤侄,轮换来去,这鼠患严重如旧,令人堪忧,不过大人放心,下臣乃捕鼠绝户能手,若需代劳,可替大人,免费端掉太仓硕鼠。”
马党憋笑直抖。
“你……”
“哦,差点忘了。”少年再温和道,“方才不是问,户部隐秘账目,小臣是如何得知?说来也巧,小臣好友,去岁在群芳园捡了本账册,也不知是哪个糊涂点心将它掉在了春红小相公的香榻上。友人深知小臣天生爱钻研账本,便急急相送。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大人是何通天手段,能令昌明十六年国帑亏空近五百二十多万两白银,昌明十七年亏空三百一十多万两,昌明十八年亏空六百八十多万两……年年巨亏晚学都不忍往下说。因晚学着实纳闷,您是何彻地能耐,令昌明二十五年,将太子殿下襄王殿下戮力追缴回来的两千八百万两真金白银之逃税款,至今方方两年,就花得不足二百万两?!”
“你……”纪盈脸色紫绿紫绿,只手颤着指着他,额前细汗密密铺了一层又一层。
“不若晚学,再讨教一惑:就拿去年,这昌明二十六年来说,岁入三百一十万两,加追缴税款剩余的那一千二百万两,总计去岁‘入’一千五百万两。而花销账目,黄河改道拨银二百万两、江淮治理一百一十万两,甘、陕两府春旱拨银八十万两,宁夏屯垦一百万两,边备整顿一百五十万两,再扣除军饷、两京官俸等零七杂八,合计八百多万两度支花销。按理该剩余七百万两才对,却偏偏只剩二百万两。这五百万两之差,大人可否明陈是如何造就?花哪里了?有账目嘛?若有,不若再掉群芳园,让小臣去捡?”
“你……”
“万幸啊。”少年望天短叹,表情温缓平和,“万幸这账本,让小可友人拾到了,若叫鞑虏倭寇或高丽暹罗这些附属蕃邦的细作拾走,该如何笑话我大明朝经济管家,能力还不如他等小邦!”
“你……狂言悖语狂言悖语……”纪盈浑身直颤,站立不稳,笏板清脆一声掉地上,看眼诸官和明皇,直觉头晕眼花。
“大浪淘沙,纪大人鞠躬尽瘁大半生,年至花甲,若觉耳背或心力不济,不如早点致仕林下,含贻弄孙,这多快乐啊!”
纪盈血气突涌,气到连“你”连手指竖子都不能够,直接昏厥。
气昏。
要说,少年话虽扎刀,但辞气可谓温和无双,纪盈这一昏,令他温和之下的寒气便也无限放大。
诸官被他软炮轰得,面色青白,尤数户部尚书卢尧年和左侍郎章进,尤数出列批驳他身份低贱不配作明皇东床快婿的各部司吏和言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