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耐着性子,将她的诊断结果和药方一一和明崖老人说了。
内行之间,无需将话说破。
那层窗户纸谁也没捅破,但明崖老人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看向顾君宁的目光也少了几分责备。
“好,那就好。”明崖老人捻须点头道,“你若是将她治好了,便不是顾家的好孩子。”
顾君宁心中一惊。
难道他知道顾家和孟氏的恩怨?
她忍不住问道:“恕晚辈多嘴,敢问前辈和这位龙府主母,是否过去有怨?”
明崖老人摇头道:“非也,非也。老朽久居江南,这是头一回来京城。”
江南啊。
她前世走遍大江南北,人生中最后几年,便是在江南度过的。
那是她一生中最喜欢的地方。
顾君宁眼神一软,笑道:“前人诗云,‘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京城风云诡谲,的确不如江南好。”
明崖老人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如江南……这句话,我师父也说过。没想到,五十年了,我竟能……”
年逾六旬的老者一时难以自持,声音里带了些微哽咽。
师父?
顾君宁心尖一颤,脑子里突然浮起一个大胆的猜想。
她还未进一步试探,只听明崖老人无奈笑道:“我也不瞒你了。我师父不喜姓孟的人,我一生行医,救人无数,但唯独姓孟之人不治。”
“这位孟老夫人,”他从鼻孔里迸出一生不屑的冷哼,“拿金山银山当诊金,我也不治。”
末了,他还不忘嘱咐顾君宁,“小丫头,你也别给她治。”
顾君宁愣了愣,嘴里发干,犹豫地问道:“晚辈冒昧,久仰前辈大名多时,不知老先生师从何人,尊师可是……”
京城人士?
明崖老人沟壑纵横的面容上流露出无尽的尊崇和怀念。
他爬下榻,理好衣衫,神情一凛,正色道:“家师说过,在我学有所成之前,不许我在外面提她老人家的名讳。”
“师父她……”他苦苦一笑道,“拜师时她说,非要拜师的是我,我这个蠢徒儿,她原本不想收的。”
“她一生只收一徒,虽然收了我,但以后出去,千万别说是她徒弟……”
顾君宁心中一震,如遭雷击。
这席话,不是她前世对唯一的徒弟商陆说过的吗?
她当时并不想带着个拖油瓶四处游医,实在拗不过这个倔强的娃,才勉强点头答应收他为徒。
即便如此,她心生促狭,信口说了这通胡话,全然没往心里去。
前世,收到顾珣的书信后,她匆匆收拾行囊赶回京城,不愿让徒弟陪自己奔波,就将相依为命的小徒弟留在江南。
眼前这个人……就是她前世的徒弟吗?
顾君宁鼻子一酸,目光缓缓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
然后是皱纹横生的额头,隐隐泛红的眼睛……
她的小徒弟,长大了。
明崖老人闭上眼,长叹一口气,苦笑道:“天下名医,唯京城顾家马首是瞻。小丫头,你曾祖顾遐龄顾老先生,才是真正的医家圣手。”
“至于我师父,唉,我资质平庸,不知穷尽一生上下求索,可否等得到她认我这个徒弟?”
他说得极慢,郑重恭敬,语气里透着无限哀思。
顾君宁背过身,揩了揩眼角,“前辈若是不嫌我愚钝,可否留在京城,授我医术,多加提点?”
明崖老人微微一惊,很快笑着摇头。
“我后日便要回江南。”
“等师父回来,考我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