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彻送顾君宁出了府,坐进马车,嘱咐车夫送她回去。
她坐稳后,他却不急着走。
那只劲瘦修长的手,挑起厚厚的车帘,让她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中。
他的神情虽淡,但那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脸上,却灼灼地炙得她双颊滚烫。
“药方何时开好?”
“后日。”
“那好,”韩彻冷笑道,“这两日,你便好好在家开方子。”
她听出他话里隐隐的威胁。
这让她有些不快,竟冲淡了心中先前的酸楚。
“不然呢?”
韩彻轻嗤一声,淡淡道:“你要什么书,我都给你搬来。以后你就不必离开韩府了。”
说着,他放下车帘,命车夫驾车离去。
回家后,顾君宁寻了纸笔,用左手提笔,歪歪斜斜地拟好药方。
她将几味重要的药分别写在不同的方子里。
写好后,她又在每张纸上补了几味常用的药,信手在下面写了用量。
等到晚上,顾叔陵房中亮起烛火,她这才拿着几张药方去找他。
她敲了敲门,走进房间。
顾叔陵跪坐在书案前,就着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正在认真地伏案抄书。
“二哥,你还在温书么?”
“……嗯,”他好像怕被发现一样,匆匆掩上书,推开纸墨抬头道,“宁宁,你怎么来了?”
顾君宁在他身边跪坐下来。
“今日我去定国公府出诊,回来后,便为国公爷拟了几张药方。”
“但我字丑,”她故意做出几分忸怩的小女儿态,“怕拿出去惹人耻笑,这才想请二哥帮我誊抄药方。”
其实,她今日听闻孟氏派人送东西过来,特地留心多看了几眼。
那只锦盒既窄且薄,能放进去的东西不多。
而且,那日孟氏能认出她的字,韩中尧必然也能认出来。
就算没有孟氏送锦盒这一出,她也早已计划好,要以旁人的笔迹来混淆视听。
顾叔陵并未多问,微笑道:“何时要?”
“明晚。”
她将几张药方一并交给顾叔陵,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案上的书。
顾叔陵刚才太过匆忙,好几页纸张散在一旁。
她一眼看出,他并非在写夫子留下的功课,而是在替人抄书。
京城里的书斋常以微薄的报酬,雇佣寒门学子为其抄书。
顾叔陵俨然想抄书补贴家用。
书案上的纸张墨迹未干,已有厚厚一叠,被他死死压在手肘下。
“二哥……”
顾君宁心中一酸,哑着嗓子唤了他一声,又不愿当面拆穿他。
“宁宁,”他的笑容温暖,“你这几日定然累了,以后……”
屋外突然传来冯氏的嚷嚷声。
“二郎,都戌时了,屋子里怎么还亮着灯呀?”
“别看书了,赶紧吹了灯睡觉,啊!”
顾叔陵无奈地答道:“知道了,婶娘也早些歇着吧。”
冯氏站在窗户边,等了片刻,见他还不熄灯,嘴里嘟哝道:“现在灯油多贵啊,这烧的都是钱呐。”
顾君宁听不得她絮叨,抢先吹灭了油灯。
窗外的冯氏满意地叹了口气,掌着蜡烛快步走开了。
顾叔陵起身推开后窗,让进一屋清凉如水的月光。
月光下,那张清俊的脸有些憔悴。
她看得出,顾叔陵的双眼早已熬得通红。
“二哥,”她把他拉到窗边坐下,“我给你揉揉眼吧。”
她熟练地按摩起他眼睛周围的要穴。
顾叔陵眉头一皱,很快又松开了。
他像是累极了,声音轻轻的,仿若梦中的呢喃,“那几张药方,明日我带去学塾给你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