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手术室还算规范,但远达不到进行心脏移植手术的要求,仅凭借我一个人,和他们提供的其余几人,完成手术也很勉强。
即便能完成手术,缺乏后期的护理和治疗,接受移植的人,也很难活下来……他们很清楚。”
男人说着,沉默了下来,
四下,愈加显得安静。
漆黑的河面上,反衬着昏黄的灯光,清风不时拂过,摇曳着林荫下枝叶的影子。
……
“……我拿着刀,做了心脏移植手术。”
男人望着河面,继续说了下去。
“我取下了那年轻人母亲的心脏,将它移植给了那中年女人的儿子……”
“……在完成年轻人的手术后,我准备将那位母亲的创口重新缝合……带着我进手术室那人,站在我旁边,笑着跟我讲,
让我再等等,眼角膜还没取下来……他们在之前,就对这中年女人进行了匹配。在我对年轻人进行手术时,他们的人就在摘取中年女人配型成功的的肝脏,肾脏……”
“……他们的人带着肝脏肾脏离开过后,我站在那位母亲的旁边,对她胸口,腹部,进行了缝合……那次,他们也给了我一笔钱。”
说着话,男人沉默了下,视线微微上移,望向了远处,
……
“……从那废旧厂房里离开,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男人说着,
昏黄路灯下,河边林荫枝叶,在男人身上映着影子,随着清风,轻轻晃动着,
“医院通知我,说我母亲出现了移植后急性排斥反应,已经用药,但作用却不明显,让我立刻回医院……”
“……我回到医院,去重症监护室里见了我母亲,仅仅是半天时间,我母亲已经重新变得虚弱,脸色比移植之前,好像还要苍白很多……看着我,我母亲脸上笑着,还有些不好意思……她跟我说,折腾了这么久,让我操心了这么久,还是……好像这是她的错一样。”
“……从重症病房离开的时候,我母亲拉着我的手,笑着跟我讲。说她不懂个什么大道理,但也知道,是别人的心脏让她又多活了这么久。说要是她死了,就也把她能用的器官,捐出去,捐给别人。
我听着她的话,没应声……我不想让她死……”
“……但是没用。虽然已经用药抑制排斥反应,但是作用却微乎其微。在持续的排斥反应下,她的身体快速恶化……这次,连心脏移植的机会都已经没了。
即便我能再找到心脏供体,但我母亲,已经经不起第二次心脏移植了……”
男人望着河面,说着,再次沉默下来。
夜色渐深,河边愈加安静。
……
“……那天晚上,我守在我母亲床边,那是几天来,她难得清醒的时候。
她很难受,但当着我,却很少表现出来,她笑着,看着我,跟我说,要不就不再医院接着住下去了吧,让我带着她,回家里,回以前村子里看看。
我说好,等她病好了,我就和她一起回去。她看着我,脸上笑着……说着说着,她又跟我讲,让我别操心她,说她这辈子已经算是到头了,让我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
我沉默着,没应声……我母亲,就那么一直说着,说让我早上还是得记得吃饭,让我天凉了该添衣裳就得添衣裳,晚上啊回去晚的时候路上注意安全,说我从小晚上睡觉就不老实,晚上睡得时候还睡得端端正正的,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就睡倒过来了……”
“……我就那么听着,我母亲就那么说着,不知道说了多久,慢慢的,我母亲累了,就睡着了,我也在那病床边,趴着睡着了……”
“……到晚上,凌晨的时候,我突然听到我母亲叫我,我就醒了,醒过来后,就看到我母亲,已经意识糊涂了。她脸上笑着,张着嘴,
叫着我的名字,让我起床了,跟我说得起来上学了,说早饭已经给我盛到桌子上了……我还小,读书的时候,每天我母亲都是这样叫醒我。叫醒我以后,她就又会下田干活……”
男人说着,再沉默了下,望着远处,
远处,一栋栋高楼中,一户户人家依旧亮着灯火,似乎,一家家人,正在灯火下,吃着晚饭,叙说着白日里的趣事。
……
“……那天晚上,我母亲去世了。”
只是说了句,男人便再次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