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朝我过来,只是远远地对我挥了挥手,然后突然放开修为,开始吸纳周围的毒气。
他在生前就被制成了毒人,或许除了贺安易之外,没有人再比他更加懂得控制这样的毒。他站在毒气的最中间,宛若长鲸吸水,不肖几个呼吸,便将所有的毒气都吸入自身。
不仅如此,就连我和苏楼体内的毒气,也被牵引着,被排出体外,被他吸入自身。
“邪道人,你作恶多端,今日必死无疑!”
我看见赵平安远远地望了我一眼,那一眼,似乎有太多的话要说,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眼,他便进入了铜钟之内,然后瞬间让铜钟落下。
没过一个呼吸,就闻得铜钟内一声剧烈又沉闷的爆炸声,以及一声悲惨之极的惨叫声。
“啊——”
这一系列的事情左右不过几个呼吸,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反应过来。
“赵、赵平安!”
好久之后,我才蓦地惊醒,连忙跑向了铜钟的位置。
苏楼二话不说,两手端住铜钟的边缘,狠狠一用力,憋得满脸通红,才将铜钟掀翻,露出了两人的身体。
一者自然是贺安易,已经被炸得不成人形,碎肉碎骨满地都是,便是连铜钟内部也是好一片的血肉模糊,甚至还有因为炸裂而烧灼变熟的肉香味。
贺安易还未死透,已经歪倒在肩膀上的脑袋被炸开了一半,右眼还在颤巍巍得转动,口中发出最后一声:“不、不可……”
约莫是“不可能”三个字吧,可惜,他再也无法说出口去。
而我看向了旁边的赵平安,他比贺安易好得多,只是肚腹之处被炸开,成了前后的贯穿,足有脸盘那么大。
他是湿尸,体内早已经没有了生机,也没有血液,只是腐烂的肉块落了一地。
“赵平安……”
我瞬间泪眼,这个傻孩子,从逃出监狱的那一刻,便是想好了要找贺安易报仇吧,便是为了此刻的同归于尽吧?
“姐、姐姐莫哭。”赵平安想要伸手摸我的脸,为我揩去脸上的泪痕,可似乎又想起什么似的,慌乱地又收回了手。
美人在一旁观看,眼神之中犹有感动:“他自身的修为并不足以杀死贺安易,但是他在铜钟困住贺安易的时候,吸收了贺安易释放出来的所有毒素,成为了他自己的力量,以自爆来杀死贺安易。也许贺安易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其实是死在自己的手里。”
我顿时哭了,原来如此,难怪他在进去前一刻,拼命地吸收周围的毒气,原来是为此。
他不仅救了我,也救了诸多的苍生,若是让这毒素随着风飘散出去,怕是会引起一场并不弱与瘟疫的疾病,到时候死的人会更多。
“他现在已经不是毒人了。”美人说。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赵平安你听见了吗?没事了,你已经不是毒人了。”
赵平安看见我的脸,果然没有因为他的接触而腐烂、伤害,顿时笑了,笑着笑着,又抽噎起来:“姐姐,我再也不可能害人了!”
“你怎么会害人呢?你是多么善良一个孩子,你当然不会害人。”我连忙说,看见他身上不断在阳光下蒸腾的鬼气,想起什么,连忙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把伞来,为他遮阳。
苏楼很是恰当得也取出一把来,接过我手中的,一手一把,为赵平安遮挡太阳。
“谢谢你,姐姐,我现在要去地府,为那二十三人赔罪了……”
赵平安看着我,眼神无比的温柔,他就像是回光返照似的,说完了这样最好一句话。
他的手如落叶一般在我脸上滑下。
他的眼神里,是释怀,是安慰,也是对死亡的向往。
他,赵平安,在这一刻,解脱了。
“呜呜呜……”
这一刻,我哭得撕心裂肺,哭倒在了苏楼的怀里。
我和赵平安没有特别多的接触,可是这个孩子一点也不会坏,一点也不。即便他曾害死了二十三个人,可他不是恶人,他更是可怜人。
也许就是那一日在审讯室里,我们彼此开始交心,我们没有说过多的话,但是我懂了他想追求的,他也懂了我想表述的。我们彼此都懂,是因为我们有着些许相似的经历。
后来啊,他克制自己嗜血的欲望,极力追寻着可以杀死贺安易的办法,他的修为一下子提升那么多,必然是以多少痛苦换来的,他终于找到了可以克制贺安易命灯的铜钟,也找到了杀死他的办法。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成长,便已经陨落在了他所追寻的东西之中。
他死得其所,只是啊,何等的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