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柔前生就会做风筝,不过那已经是她十岁左右的事情。
她记得她在香山小院里的时候,那一个春日里常常就有孩子在乡野间放风筝,偶尔也会有风筝落到她的小院里。
冬天刚刚过去,天气好的时候她每天都会把躺椅搬到院子里的红枫树下躺在上面晒太阳。
夜里她总是睡不着,永远都觉得自己身上寒浸浸的,只有在阳光下她才能浅浅的睡一会儿。
也只有在阳光下,在手指被光线穿过,泛着隐隐的红色的时候,她才会觉得自己是仍然活在这世间的。
落到小院里的风筝有无主的,也有失主寻上门来的。
小院的门常年累月的关着,很少有人会上门。院子是太夫人的陪嫁,国公府被抄了家,所有的东西都是要没入国库的。
就算祖母当时把地契房契也都放在箱子里一同送给了她,可纭春还是每日提心吊胆害怕哪一日有人去对照太夫人的嫁妆单子发现了这个小院的存在,而后带着人把小院也收了回去。
自从赵家的五娘,不,应该说是赵皇后薨逝之后有官兵闯进来,命令她们在房子里挂上白布之后,纭春就更患得患失了。
有孩子来小院里把门敲的砰砰作响,来找自己丢失的风筝的时候,纭春正好不在,是沛柔去开的门。
而后她就看见两三个孩子,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怯生生的问她有没有看见一个蝴蝶风筝。
沛柔手里不仅有蝴蝶风筝,还有燕子风筝,其他五彩斑斓各种形状的风筝。
尽管做工都很粗糙,可是她能想象得到每一只风筝飞在天上的时候,承载的都是孩子天真的笑脸和无数美好的祝愿。
她把刚落进院子里的蝴蝶风筝交给了那孩子,而后她在躺椅上,遥遥的望见碧蓝如洗的天空中飞着一只蝴蝶。
前生齐延也送过她一只蝴蝶风筝。
先帝是在前一年的九月驾崩的,国丧之后不久新帝就给她们赐了婚。他们匆匆忙忙的在夏天成了婚。
待嫁的姑娘不能随意走动,那个春天她当然也就没有出门。而后为人媳妇,她还主持了一段时间中馈,也就更没有时间玩乐了。
春日里整日的犯春困,睡多了又没精神,往年她在翠萼楼长日无聊,闺阁女儿家会的东西她大多不会,就喜欢自己动手做风筝玩。
前生是沛声教会她的,那时候他已经被杨氏送到了周家的松石书院上学。
松石书院课业向来紧张,也不知道他哪来的时间去学这些。
做风筝要用细竹蔑,沛声不是次次有空来帮她破竹篾,这个活还是纭春做的比较多。竹篾浸了水变得柔软了一些,就能更好的弯折成她想要的形状。
她一般都做燕子或是蝴蝶型,需要花的时间比较多,再加上绘制风筝面和把它们贴好的时间,几日的时间就可以打发完了。
风筝面她一般都是用江南进贡来的极细腻轻薄的丝绢,事先在上面绘了图案,她并没有六妹沐柔那么擅长绘画,简单的画些纹样却也不在话下。
她前生要好的朋友少,只有她姨母宛平公主的女儿蒋家的三娘嘉扶和镇守西北的万老将军的孙女万家的元娘之瑜得过她自己做的风筝。
只是她们一个常年住在东北,另一个后来嫁到了江南,后来倒是没有机会一起放过风筝。
齐延送给她的风筝是燕子形的,燕翅、燕尾、燕身都绘了极其精致的牡丹花,有半开的,也有怒放的,上面还停了两只彩蝶。
色彩流转自然,毫无匠气,应当是燕京老字号“东君寄”里卖的。
那是他们成婚的第二年。她赏玩了半日,才发现那燕子的左翅上,还盖着齐延的小印,是“元放”两个字,也正是后来盖在给她的休书上的那一方。
她当时只觉得,这个人怎么这样的自大,买了风筝送给她,还要盖上自己的小印。
那段时间他在准备春闱下场,每日忙的焦头烂额,她还没有起床他就去了前院,回来时披星戴月,即便她有意等他,可白日主持中馈事情太多太累,也难免要睡过去。
所以他们虽然每日同寝,却也有好几日未曾好好说过话。
后来何太夫人发了话,他干脆就住在了前院的书房里。
那只风筝她后来也没舍得拿出去放,只有无人时想念齐延才会拿出来看看。
春闱之后不久,何霓云就住进了诚毅侯府,他们的关系就再也没有融洽过。
周先生准备的材料里竹篾都已经破好了,这就省了一半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