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刑室里走出来,凉溪依旧是脸色苍白如纸。花影连忙搀住了她,见她握着写满了供词的纸的手都有些发抖,心里颇不是滋味。
“老爷呢?”
花影有些说不出口:“姨娘,夫人身上有些不好,主子……”
“哦……应该的。”
凉溪虚弱地点了点头,手中那张纸,她坚决不给任何人看。
“姨娘先去房中休息吧。这地道里太冷。”
“不用。等老爷来了看过这些供词,我们再出去吧。这纸上的东西,还是不要带到地上的好。我知道你们都忠心,可万一出个岔子,我怕是担不起。”
“是。”
凉溪和花影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夫人的情况终于好转了,康宁伯询问过了刘老大夫,问了许多遍,心安之后才记起来凉溪。
来到地道里,见她委委屈屈地缩在一把小椅子里头睡着,将一张叠好的纸抱在胸口,康宁伯心里莫名升腾起一丝歉意。见他只是往近走了两步,凉溪就警觉地醒过来。不知何故,那歉意越发重了。
“老爷!”
凉溪站起来,交了差。见她身形摇摇摆摆的,康宁伯急急忙忙要去扶她,却被推开。
“老爷先看看这些供词吧。我和花影一起出去就好了。”
凉溪“弱不禁风”地走了,她的人设立得相当成功。住到书房里没有多久,花影的一颗心已经向着她了。
只知道付出却不要回报的人,的确有点傻,可也的确令人心疼。
她总有一天能把康宁伯的心也掰过来,一来是为了圆方歌的愿望,二来,康宁伯终究还是被顾雪枝毒死的。
凉溪总觉得顾雪枝的问题并非是借体而生这一点。所以,她总有一天要找个恰当的理由,让康宁伯把顾雪枝或者她的丫鬟丢到刑室里面让她审问一番。
任重而道远呐!
凉溪躺在床上装睡,主母院中,顾雪枝也躺在床上装睡。她的一只手不停摩挲着肚腹,脸上露出一个羞涩又有些苍白的笑来。
“雪儿,你说的对!我们以后还是少些见面吧!”
“……好。”
虽然她盼望着听到这句话,不必经常离开伯府,被康宁伯发现的可能就要小多了。可是在确确实实听到了之后,顾雪枝心中又有铺天盖地的难过。
“我的傻雪儿,不许胡思乱想!”
文公子一瞧就知道她是误会了,连忙抱着安抚:“我的意思是,你怀着身孕还要两边跑,实在不安全。再有……”
“雪儿,我说件事,你别害怕!”
文公子的神色郑重:“你大约也听说了,京城里的听香茶楼倒了。我不想瞒你什么,给你讲实话,其实听香茶楼,也算是我们文家的产业。背后的杜家,一直受着文家庇护。就这样突然传出几桩命案,眨眼间倒了,实在是不能令人不多心。我父亲派人去查了那些案子,真真假假的先不提,主要是我们发现,康宁伯府跟那些命案有关!”
“雪儿,皇上将你指给康宁伯这件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实在是没有道理。现在又出了杜家的案子,我着实有些怀疑,那郭子悟,是否另有面目!”
“县主请你出来做客的次数太多了,难免会令他怀疑。万一查出什么,我倒是不会有事,你人在康宁伯府,他要是发疯,你连性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
顾雪枝微微翻了个身,面向里侧,回想着她的允郎替她计划着想的那些话。
“天也渐渐冷了,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落雪。冬日路滑,你就在伯府里先好好养胎,知道吗?什么都不要乱想,不管他郭子悟是什么人,我都要娶你!”
“所有的事情我来做,你好好保重身体,不许让他欺负你!还有……”
顾雪枝嘴角的弧度还没有消减下去,她抱着被子,默默地想:自己也不是那么没用啊!她也可以帮点忙的!
就算等康宁伯死了之后,她也不能嫁到文尚书府去,少了这样一个隐患,于她而言也是好事。在伯府中一世守寡,也总比哪一天康宁伯怀疑她不是顾雪枝,然后愤而杀了她要好。
……
“他当然没有表面上那样简单!”
“怎么说?”
顾雪枝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了文公子。
“我进府之后,有日在后院闲逛。因为走累了,便进了一处小屋歇息。然后不慎触发了机关,竟然寻到了一个地道的入口。当时便吓傻了,将那入口关住之后,便匆匆逃走了。”
当然,事件的真正结果并非如此。她好巧不巧地发现了那个入口,又不会将机关恢复原位,很快就被地道里的人发觉了。然后……
还能有什么好结果呢?
文公子眼睛发亮,先担心地问了一句:“那后来怎么样?你可有被捉住?”
“没有。当时在场的只有我和侍画,侍画不可能背叛我。他也从来没问过我有关于那入口的事,应当是没人看见。”
“那便好!那便好!”
文公子长松一口气后,问道:“康宁伯府中竟然有机关暗道!那座府邸可是新修的,又不是将王府跟举贤侯府,哪里来的暗道?雪儿,你可还记得那暗道在何处?”
“嗯……那座院子里还住着几个妾室……”
她堂堂一个伯夫人,在后院闲逛,竟然逛到小妾的院子里去了?
文公子眉毛一挑,却自信顾雪枝没骗他。记下了准确的方位,他绕过这个话题,继续嘘寒问暖、柔情蜜意起来……
毕竟,是很长一段日子之内,最后的一次见面了。
又到年关。
今时早与昔日不同。去年忙活着除夕夜的尤姨娘,今年早不知到了何处。夫人怀着身孕,除夕的府宴是由两个丫鬟办的。
但那都与她没有关系了。
凉溪独自站在窗前,看着天空中炸开的烟火。康宁伯不在,晚饭是她跟花影一起吃的。
看起来,身为一个姨娘,她的确是做到最完美了。
长得也不是见不得人,最主要满心满眼都是老爷,再有本事,照样痴情不悔……这种妾室,谁不想要一个?
咳咳……跑偏了!不过,康宁伯对她越来越放心,侧面证明,她越来越可信,这是大好事!
凉溪整日除了画符,便是读书。隔一段时间,会进一次刑室,审问一两个人。自从走进这个书房,除了走地道,她都再没有出去过。府中的一切大小事,只能从花影和康宁伯的口中得知。府外的一切大小事,只能从她的审问目标口中得知。
文这个姓氏,是她第一次审问杜掌柜的时候出现的。
方歌再不关心世事人情,她的记忆中,也有关于文家的片段。多的不讲,若不是文大学士不争气,文家便是三代皆状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