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长得怎么样,她很有自知之明,但画上的这个人分明比自己好看了不止一星半点。
画师画技高超,那画里的人几乎要从画纸上跳出来。
这是一个女人,如瀑的长发并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偏棕色,被一顶玉冠高高束起。发丝有些散落下来,铺在一边肩头。
一身黑色的紧袖长衫,衣摆上勾勒出大片盛开的彼岸花,血红色的花瓣秀在布料上。红色的腰带紧束,一柄银剑出鞘半寸,剑柄上缀着一颗红色的宝石。
一只染了血液的手握在剑柄上,手指骨节分明,白得病态,手背上有青筋绷起。
而那张脸,和夏忧没有半分相似,除了那双眼角带泪痣的桃花眼。
但夏忧得眼瞳是棕色的,夏锦书的眼瞳却是一灰一褐的异色,眼尾上勾,染着一抹红色。那双眼里,隔着画,也能感受到一股冷冽厌世和杀意。
那双眼底,是深陷泥沼的绝望,和厌恶。厌恶这世间的一切,却又不得不活在这世上,看遍这个世间的恶心。
脸色是不正常的白,有血液溅在脸上,沿着脸颊往下滑落,最后沿着下巴滴在衣领处。
身后是堆积的尸山,天空阴沉,头顶上的天在往下飘着雪,地上覆了一层素白。隔着画纸,夏忧仿佛能感受到一股泛着血腥味的冷。
画里的人,微拧着眉,凝视着作画之人,眼带一分恨意,却是没有恨得多深。
这个模样的夏锦书应当是自万鬼宗出事后了,明明都想死了,却又被逼着活下去,才会是这个样子的夏锦书,对一切都毫不在意,似乎下一秒就能去死。
夏忧眼神不好,多看了一会儿,一边看一边赞叹。美啊,这是真的美。
白泉流在看完画里的场景后出了会儿神,突然问林幽,“这是哪里?”她指的是画里的一座山,那山她见过,还去过。
那里是……
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小师妹又被师父关禁闭了,那段时间她总是会去给小师妹送饭菜,顺便唠唠嗑。
具体是因为犯了什么错才被关根本不重要,小师妹性子顽劣,经常闯祸被师父罚。她们几个做师姐的刚开始还会求情,但小师妹屡屡犯戒,玩心不改,次数多了她们也就习惯了。
有一天她去送饭,因为半路有事耽搁了,到禁闭室的时候晚了一些,等她打开禁闭室的门时,夏锦书已经逃之夭夭了。
这事儿不稀奇,每隔十天半个月的小师妹就要偷跑下山一次,归期不定,基本上每次逃下山去玩都是被师父捉回来的。
所以那次小师妹跑下山后,上官柔只派了大弟子白泉流跟着去找人了。
夜色深沉,那晚的星星很亮,夏夜的风里都是蝉鸣未歇的余韵。
找到小师妹的时候,她正跟人打得火热。
据被揍得哭爹喊娘的小喽啰叙述,他们是在天快黑的时候遇上小师妹的,本来以为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能干票大的。
结果这是捅了马蜂窝了,请了个活阎王回去,好酒好菜招待不说,还要放火烧寨,只因为寨子里看不见流星。
那座山地势较为险恶,易守难攻,是个占山为王的好地方。只是为了掩盖寨子的所在地,周围都比较隐秘,可是一时赏月的兴致来了挡都挡不住。
直接端了土匪窝,质问人大当家的为什么看不见星星。
要不是师父和白泉流来得及时,那爻山土匪窝就真的不复存在了。上官柔没来的时候,夏锦书一脚踩在土匪老大的头上,笑得张扬又痞气,说,“今天遇上本大爷,是你们命中注定要被我修理。”
从寨子里出来时,夏锦书怂得像个鹌鹑,焉了吧唧的跟在上官柔身后,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出来时,夜已经深了,连蝉鸣都停歇了,夜风一阵阵的掠过,带来夏夜的凉。
走在后头的夏锦书突然抓住了上官柔的衣袖,指着天上划过的一瞬明亮,笑着说,“师父你看,是流星!”
少女的眼睛里,盛满了整个夜空,里面是星尘绚烂。
风迎着吹,吹不散那年的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