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离。
我被人牙子卖到摘仙楼的时候,还很小,但已经能记住一些事了。
我记得被人领着第一次把自己整理得干干净净的,第一次吃上了一顿热乎的饭菜,第一次过年有了新衣……
我有很多个第一次,都是在摘仙楼。
我原是没有名字的,自有记忆开始,我就已经在摘仙楼里了。
摘仙楼原是黎城最大的青楼,齐娘子是这家花楼的老鸨。我后来才知道,齐娘子开这家花楼已经好几年了,在当地颇有名气。我阿娘在我出生时就难产去世,我的酒鬼阿爹为了二两酒钱,便把我卖给了人牙子。
因为天生早产,自生下来便体弱多病,那些大户人家不愿意花钱买个病秧子回去。还是齐娘子看我可怜,就花了十两银子,将我买进了摘仙楼,做一个洒扫跑腿的丫鬟。
楼里有很多长得漂亮的大姐姐,我记得我第一次进摘仙楼的时候因为太紧张,失手打碎了一个盘子。
那盘子上印着好看的海棠花,那原是乘给我的点心的,我吓得眼泪直往下掉,钻进桌子底下不肯出来。后来还是一位穿着红色裙子的姐姐,耐着性子把我给哄出来的。
我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长在摘仙楼里,摘仙楼里的每一位姑娘,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都是家人,齐娘子则是像阿娘一样的长辈。
今年是我到楼里的第六个年头,这么些年来我的生活一直很平静。早上到晚上之前一直闭门不接客,我们这些做丫鬟下人的则要打扫前一天晚上留下的一地狼藉,和准备当天晚上的宴客。
今天又是照常的去烧姑娘们的洗漱热水,去城东采买酒水肉菜,回来再伺候各家姑娘用饭。
只是今天略有不同。
出门的时候,天还未下雨,只是黑压压的一片乌云罩在天上。一起采买的几个丫鬟催促着快去快回,后院库房的门最近坏了一扇,入秋后的冷风来得突然,直往人领子里钻。
我手里提着半桶水,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加快了回厨房的脚步。
摘仙楼占地大,除了前面接客的楼,后院是主楼的三倍,住的都是楼里的姐姐们。后院大,弯弯绕绕的,想直接从库房穿过去,能节省半柱香的时间。
就在我路过库房的时候,脚步一顿,突然听见一声低吟。
库房边上是一片小竹林,风刮过,悲凉的呜呜作响,活像有人在哭似的。那时天还未亮,我心里害怕,也不敢停在这里,打算埋头假装没听见。
“救……”声音弱得像是快要断气儿。
我手一抖,差点儿将手里半桶水给泼出去,这次不是幻觉。
库房里本来就不大,还堆着一堆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连下脚的地方都得挤挤。两扇木门本来就不牢靠,用了这么些年,齐娘子扣得连扇门都懒得修,终于在这个秋天坏了,正好便宜了那些偷东西的贼。
而现在那偷东西的贼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还有气儿没气儿。
半个时辰后,我怀里揣着还是热乎着的包子一路从厨房溜到了库房。腰上挂着一根绳子,绳子不过手指长,末端系着一个小水壶。
小竹林里竹影摇曳,天光渐亮。
“那个人躺在地上,一身黑色的衣裳,看不出哪里受了伤,只是脸色很难看,还沾着一些血。但是他长得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所以,你喜欢那位黑衣小公子?”说话人没看述说者,弯腰在柜子里找着什么东西,油灯将人的影子拉长,落在酒架上。
夜色如水,越发深沉。
诸葛陌离将视线从有三面墙的酒架子上收回来,看着窗台上的小风铃在夜风下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