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确实实,博帕尔事件的前后末尾,再加上最后锡安的那一行拉丁诗句,改变了他很多的想法。
从最开始,毒气之下,人群的绝望逃离。到联合碳化物高层的反应,到法院对那些渣滓的判决,再到对罪魁祸首的枭首,到那个孩子的虚拟成像,消散在城市的残垣断壁里。
最后,到耳边信徒们的声音,反复萦绕。
一幕接一幕的场景,像幻灯片一样的在瞳孔里闪烁而过。曾经陈安歌攥紧的指尖,刺破的手掌。他的杀意,也让他下定决心,用自己的方式,去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可到最后,他把那五个人给杀了,也示众到了所有人面前。但当人群觉得快慰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他独自一人,蹲在石壁一侧,探手过去,穿过了那个孩子的胸膛。
那个小小的方块,代表着最顶尖的科技,最栩栩如生的还原。
也正因为此,代表着李阵郁,必须抵御这种冰冷的残忍的感觉,去把它给关掉。
那时候,他按下上面的按钮。
看着编制成网的光芒依次收回,看着那个孩子最后具体的印象,消散在自己的掌心之中。
仇已报,罪已尽……可然后呢?
老实讲,他不知道。
风又再扯他的袖口,白色的衬衫上不再是一尘不染。湾流已抵达近前,正在放下舷梯。李阵郁站在那,两颊上的表情,既没有沉降,也不曾升起。
离开锡安以后,从那行拉丁诗句中,他稍有过自己的体会。此刻,也确实有些东西,有足够的力气,闯进思绪。
快一个月了,有些人,有些挂念,于这启程时刻,在心中,有了片刻的繁衍。
他错过了诗音的生日,也错过了林允儿天天念叨的,给粉丝的手写信。也不知道,让陈安歌给她们送去的补充剂,有没有好好的送到。
现在,他把仍未完全散尽的压抑好好埋藏,只想着要到她们的身边去。
那一套印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他提在了手上。
只是,一通电话,再一次击碎了他放下戎马倥偬,好不容易才做出的,温馨恬静的打算。
李阵郁并不讨厌变数,因为他从不会因为变数而慌张。但当下这个变数,头一次令他措手不及。
最终,那架飞往首尔的专线,只有一人搭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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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蚂蚁窝逃离出来之后的那些年里,李阵郁回孤儿院的次数并不多。最开始,他每回一次,孤儿院里熟悉的面孔,便少一分。后来,随着JK的创立,很多新入院的小孩,包括他曾经的同伴在内,都受到了很好的医疗救助和领养救助。
但将这两项救助,都给拒绝了的,只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爱笑的兔唇女孩,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胡璃。
她很爱笑,即便长大了也一样,即便……兔唇让她的笑容,看起来不那么美好,也仍旧如此。
关于救助,当时出面的并不是李阵郁本人,而是JK医疗部的相关负责人。她跟那个人说,要把她的那个名额,给别人。
李阵郁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丫头会有那么的倔,即便那位负责人,再三表明了,此次救助没有名额限制,她也还是一点都不愿松口。
她大概是觉得,少了自己一个,就能替更需要帮助的孩子,多争取一分希望。
在这件事情上,李阵郁没有去劝。
就这样,胡璃带着一点不因兔唇而自卑的,纯真烂漫的笑容,成为了孤儿院的一名老师。
在孤儿院里,她做了很多个孩子的妈妈,直到因JK的资助,而彻底正规化彻底成熟的响水市孤儿院新址落定后,她才离开。
那年,她才刚满二十,便一头扎进了穷苦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