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抹撞击的清脆响声。
是枪落到地面上的响声。
奎雷施看着就那样赤裸裸的,躺在自己面前的那把枪,听到站在孩子身边,着一身惨白衬衫的人说道:
“一人一颗子弹。”
原来这就是绝望呵,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在胸腔里被压缩,再压缩,最后濒临炸开。
这是一种救赎吗?
当然不是。
李阵郁绝对不会对这种渣滓安如此好心。
他带他们亲身经历完这一切,看完自己所有的罪孽。最后给他们一把枪,不是要唤醒他们最后的一线良知,不是要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自我了结。
他知道这些人已经没有良知了,所以他才会选择这么做。
他要的,正是那种绝望,是那种鞭挞人心的,将人陷于无尽折磨中的情绪。
简简单单的一枪杀掉他们,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便宜了。也正如奎雷施所说,这么做毫无意义。
他要的,是在他们将一切都感受完以后,在自我否定,在自我困顿,自我折磨中,痛苦的死去。
只有这样的死亡,才是真正有价值的死亡。
这五具尸体,等会要送去一个地方。
他要他们的脸上,有死之前,凝固的所有表情。
这种表情,将是生者,最大的宽慰。
黑色冰冷的枪,就那样安静的躺在地上面。
每个人的瞳孔里,又都混杂进了一抹挣扎的情绪。
奎雷施看了那把枪一眼,随即将看起来异常平静的视线,转到那个孩子身上。他望着他,右手食指,以微不可察的幅度,跳动过两个来回。
至于离那把枪最近的安德森,他低着头,被打湿的棕色头发盖着眼帘,没人能看得到他的眼,只知道他的双肩,在不停的颤抖。
紧接着的下一个瞬间。
一声枪响,乍现而出。一时间惊醒了整座城市的尘埃,在大街小巷里形成枉然的回响。
从枪口冒出的火光,以及寥寥的青烟,于眨眼之间随风而散。
开枪的——并不是安德森。
尽管他确确实实的将那把伯莱塔握在了手里,但他没有选择自我了结,而是选择了将枪口,对准不过三五步开外的那名士兵。
生活在一个枪支管制异常松散的国家,安德森对于枪械,必然不陌生。包括几款自动步枪在内,他都曾经很好的上过手。甚至在印度分部他的办公室里,就放有好几把手枪。
所以,在死亡逼近的最后关头,在恐惧和绝望的压迫下,双目赤红的安德森,扑倒在地上,以一种要抓住救命稻草的疯狂姿态,握住了那把枪。
他的手掌被碎石刮破,却不曾带来半点停顿。血染在枪柄上,亦无法有半点浸透。
不得不承认,这个赌徒,捡枪的速度,快的只在一晃之间。他应该是早就打定了注意,要搏这一把。握住枪之后的枪口移动,几乎是在下一秒,便将那名士兵套入准星。
在那个慢镜头里,他看见那名士兵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的一动不动。他以为自己就要得手,原本癫狂狰狞的扭曲面孔上,无法遏制的溢出了一抹狂喜。
他想要活。
哪怕杀了那么多的人,哪怕见完了自己所有的罪孽,哪怕直面了那个孩子阴翳的眼睛。
他还是想要活。
食指已经正在将扳机缓缓的下压,只要再过1秒……不!不用一秒,只要0.5秒就够了。
只要再给他0.5秒,他就可以将自己眼里的这两个疯子,全都给杀掉!
尽管子弹尚未出膛,但他已经在大脑中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他在想,这两个疯子到底以为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