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秭归屏气凝神,抓着吊桥的绳索,抬出了左脚。山崖中的风从脚下呼啸而过,吹的鞋面立刻变冷。
第一块木板连着崖边,杨秭归两步踩上,头向正前,眼珠子却不听使唤,直往下瞄。
这一瞄瞬间上头,恍惚自己是悬空站在万丈之上,杨秭归双腿哆嗦,声音发抖:“师姐,真要走吗?”
“当然。”
“姐姐,我如果死了,请把我的尸体找到,交给我娘。”
杨秭归转头冲着刘云一喊,刘云心下想笑,但看落蕊脸上蹦着不露声色,自己也揣测不出落蕊到底是何意图。
杨秭归伸出脚尖,使劲跟着第二块木板。试了几次,都因相差太远而作罢。
年龄越来越大,胆量越来越小。勇气并不因年岁而增长,反而逆向而生,用三思困住手脚。
“现在放弃还来得及。”落蕊站在杨秭归身后,冷不丁补了句。
杨秭归回头看了眼正在看她的刘云,一种说不出来的牵挂在她心头萌生。总是会有那么几个人,让你贪恋人间。杨秭归突然就想和眼前这个神秘的侠女发生些联系,仿佛只有这样才算不枉此生。
“娘!对不起!生不能与你相见,死后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去找你了!”
杨秭归大声冲着天空喊出,两手一撒,鼓劲跳出,以一个平滑的曲线落在第二木板,右脚掌先着紧扣木板,脚跟随着也稳稳落定。
可正当杨秭归左脚准备着板之时,桥身忽然大幅度摆动,杨秭归单腿难支全身,一个闪身,瞬间滑下。
刘云几乎和落蕊同时出手,一人甩出黑色长袖,一人甩出白色长袖,黑白相间,瞬间将杨秭归身体裹成一道一道。
杨秭归手抓着木板,吊在半空,脸色煞白,耳边风已经不是呼啸而是揭皮了。
她怀里揣着的胭脂盒,本准备送给落蕊,徇个人情。这会顺着衣服也掉了下去,落入茫茫云雾不见底的深谷之中,连个回音都没有。
刘云落蕊默契的使劲将长袖一拉,杨秭归被拉上崖,落在地上。杨秭归惊魂未定,不断喘着粗气,大口呼吸,连眼泪都吓干在雪白的脸上,仅留下两道泪印。
啪!
啪!啪!啪!
王行看得呆住,在一旁鼓起了掌:“妙啊!妙啊!这还真是异手同功,宛如双生,心有灵犀啊!更难得的是刘云姑娘和这位姐姐竟然连出招姿势都一样!难道因为都是美女的缘故吗?”
王行的聪明总在无形间一语中的,刘云眉头一皱,方知自己暴露。抬眼急看向姚冰卿惊愕的脸,已然知道自己解释不清了。
落蕊没有闲工夫理睬王行等人,她走到杨秭归跟前微微一笑:“恭喜你!过关了。”
嗯?
杨秭归这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显然有点吃不消,她坐在地上,对于落蕊的话听的一头雾水。只是转瞬记起梅文见之前的猜测,看来果然只是为了试探她。
“走吧,一起去见师傅吧。”
落蕊抬脚向洞口走去,却不见杨秭归动弹。
“怎么了?”
杨秭归坐在原地,仿佛丢了神。刘云急行两步,近前望着杨秭归睁的大大的丹凤眼。
“师姐,你扶我下,我腿软,站不起来。”
杨秭归将手伸向落蕊,踉跄站起,侧过脑袋,对着刘云眨眼一笑。
刘云当时是不知的,原来杨秭归这一眨眼是跟她结拜的。杨秭归既不想与她失之交臂,更不要与她成为天涯陌路之人。
杨秭归跟着落蕊一路回到前观,她心下已定,誓要跟着这个女人,不管她是好是坏,是白是黑。这是在南宫珉后,杨秭归第二次萌生这样的念头。
飞鸟振臂去,渺茫留哀鸣。
“我不回去!”杨秭归跪在大殿中,看着曲萧:“师姐说我已经过关了,你昨晚在这里答应的,只要我过了关,你就亲自教我剑术。”
曲萧看了眼落蕊,落蕊低头无言以对。
“你不可以留在这里,我也不可能教你剑术。”曲萧没有缘由的变卦,让黄衫白衫众人都傻了眼。
“你是千金大小姐,又不守规矩又吃不了苦,留在这里只会影响她人,坏了我观里声誉。”
“那您不也是千金大小姐吗?您还是万金大夫人呢?”
“你!”曲萧也是第一次遇到个顶嘴的:“放肆!”
“师傅,我就留下我吧,我不去白衫,您也可以不教我剑术,还让我留在厨房好吗?我保证以后听梅师姐的话,绝不违反门规,以下犯上,您就留下我吧。”
“那要看梅文见还愿意留你不留。”曲萧松口。
“愿意愿意!”梅文见从殿门外伸出身子,笑向殿内:“正好缺人手。”
曲萧对于杨秭归的矛盾,便是从得到太后要对明王下手开始的。十年山中生活,初入山时的那点愤恨,早已随着日复一日的日升月落而慢慢消解。在相安无事且日益富足的状态里,曲萧亦然她把真的当作一个山中修道之人,与世无争,与人无尤。
若不是左部灾荒,天下有变,恐她真的可以长伴青灯,遗世而立。可现在看起来不能,非但她不能,整个临江观也不能了。
月上屋檐头,人约晚饭后。
杨秭归钻进被窝睡在梅范二人之间,忽觉内心无比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