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蒋不为转身走到亭边众人跟前,杨秭归转身默默退下了龙门亭,她回头望了眼簇拥着蒋不为而去的南宫珉,心下又冷又丧,忽不知自己要往何处走。
只见蒋不为高高站在亭上,被蜂拥的书生围的水泄不通。他像一个圣人先哲播撒着智慧,而书生们像饿了多年只这一口就能起死回生的病人,纷纷向他投去渴求的目光。
“你们要记得,你们是大治的栋梁,不是掖庭里的乐班!现在左部还有活着的人没?我们应该去关心百姓是否安居,应该去过问朝廷赈灾是否就位,应该去声讨作恶,应该去歌颂行善,而不是一个个在这里想着怎么搏人眼球!”
蒋不为说着眼圈一红,踉跄两步,声音悲痛:“你们可知,在刚刚过去的冬天,诸王圈地封城,拒流民于天寒地冻之中,导致数万尸骨浮于荒野?你们可知,大治的良心就握在今日你我的手中!”
亭下众人纷纷低头,羞愧难当,无人敢言。
蒋不为转身走向亭中,突然拉过桌上的纸轴,向着地面一扔,纸轴哗啦啦展开足足五尺有余,干净的纸轴没有一点墨迹。
南宫珉站在台侧,陆以明眼珠子上下左右一通翻飞,众人皆待看蒋不为接下来要做什么。
蒋不为转前转后,将笔墨放于地上的纸轴旁,撩开前衣坐于地上,捞起毛笔,将笔头放入口中一抿,挥笔开写。
“万人请愿书。左部灾荒逾年未解,朝廷镇灾半年,而灾情愈演愈烈,因灾致死已达万人,而州府长官依然上瞒下欺,甚至联合镇灾特使侵吞镇灾钱粮,其心天可诛,其行地可灭。我等在此请愿……”
蒋不为写完紧随其后签上的自己的大名,扔了笔,拿着字轴两端拉起,举过头顶,露出字迹朝着亭下。
杨秭归见此突然苦笑,街头叫卖的小贩便是如此,逢人吆喝,见人有意便赶紧翻开自己的货篓。
蒋不为望着亭下,这次换他用渴求的眼神望着众人。
“有谁愿意跟我一起上奏?有谁愿意在此签下自己的名字?”
只可惜卖家有意,过客无声。
刚刚那些一口奶活的待哺巨婴,瞬间都死了。亭下骚动半响,却没有一人站出来。
蒋不为看着接踵而至的芸芸人头,忽悲从心起,仰天大笑:“我大治怎会到如此地步?”
“我来!”
蒋不为话音未落,从亭侧传出一清亮男声。
一身穿盔甲,单髻散发的少年从旁闪出。他一只手举的高高,两根手指直指着天。
看样子也是有点二的不太正常。不过观其年龄尚小,犯二也是人之常情。
杨秭归本还想再看看,奈何眼前的人是她结怨未报的“仇人”,遂拧过头别过脸,一眼不想多看,跛着脚远离人群,独自背向南宫珉而去。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末将魏无憾。”
“好!”
蒋不为捡起地上的笔,重又在舌头上蘸了下,交到魏无憾手里。
魏无憾犹豫着看看笔尖,吞了口口水。
“怎么?后悔了?”蒋不为沉下脸。
“怎么会?”魏无憾轻轻一笑,接过笔,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我也来。”陆以明看了眼南宫珉,挽起袖子,接过魏无憾的笔。
围观的集贤阁学子口口相传,鼓动着围观者跟着一起签名。
围观者见签字的人越来越多,唯恐自己落在大治文人榜上,突然间便各个义愤填膺,毫不迟疑拿起毛笔签上自己的大名。
戴金玉虽有心看热闹,但见杨秭归离开,自己也就不再停留,小跑两步跟上杨秭归。近前一看,才发现杨秭归眼圈微红,一时着急手足无措。
“别不开心,那些人懂什么,我瞧着就挺好,换我十年也写不出一个字。”
杨秭归没有呛声戴金玉,倒让戴金玉慌了。
“秭归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要不开心你就打我,别憋着,会生病的。”
杨秭归转身瓷愣愣盯着戴金玉,眼前这个傻子都知道怜香惜玉,怎么南宫珉就不知道上来安慰安慰她?
杨秭归不解,但她知道自己不但示爱失败,出了大糗,还给南宫珉的半生挚友蒋不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不良印象。
“我肚子饿了。”
杨秭归冲着戴金玉一努嘴,见戴金玉笑了,她也将心放下,已经发生的事情想也无用,还是吃饱喝足垂手可得。
杨秭归拔腿继续走着,而龙门亭上,纸轴已经被写的满满。蒋不为围着纸轴终于露出了笑脸,他抬头看向南宫珉,招呼其也签上姓名。
南宫珉微微一笑,颔首慢步近前,看了看纸轴上的人名。除了蒋不为,魏无憾,陆以明,大部分名字他都能对得上人,不是他的学生就是朝中大臣家里今年参考的公子。
“南宫先生,应该当仁不让。”蒋不为素知南宫珉不问世事,故意激着南宫珉。
南宫珉笑笑,蹲下身,仔细将纸轴又看了看。他伸手拎起纸轴的两端,走向亭中的桌子,将纸轴放在桌上。
他抬头四下寻觅,众人以为他找笔,陆以明忙将笔递上。
只是南宫珉推了推,朝魏无憾点了点头。
“我?”
魏无憾指了指自己,满脸疑惑,低头将浑身上下望了望,走到南宫珉跟前。
众人好奇南宫珉不用笔要用什么写字。只见南宫珉右手划过胸身,探到左边的魏无憾的腰间,大袖一挥,拔出一把剑来。
这是要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