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毕竟规矩大,一些上了年纪的老爷夫人们看完这满天灿烂的烟火却不似小孩子般新奇喜悦,只觉得疲累。是以皇帝一开口,这些外臣及家眷们便陆陆续续地婉言告了辞。
年纪轻的小公子们互相使着眼色,有些出了宫门便带着小厮撒腿就跑,有些则没有那么幸运,还没来得及开溜就被眼里的爹娘提着耳朵上了自家的马车。
大夫人和大房已出嫁的嫡长女周清站在马车旁说话。
周清今年二十岁,四年前嫁给了靖南侯张逸。
靖南侯年幼丧父,很小的年纪便承袭了爵位,家中一年收支相绌,又只有一个病弱的寡母,待他长大成人,从前威名赫赫的靖南侯府便已式微。老靖南侯从前的关系已不大走动,公卿之家不靠关系又很难找到好差事,是以那几年,他的婚事很是艰难。
后来周大老爷偶然结识了这个后生,觉得他是个上进之人,便不顾大夫人的又哭又闹将嫡长女嫁进了靖南侯府。
周清带了价值两万两的嫁妆嫁进去,为人又很能干,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改变了靖南侯府入不敷出的窘境,张逸在周家的帮扶下也得到机会出京为皇帝办差,回来后便被封了个世袭的右军都督府指挥佥事,是个手握实权的重差,靖南侯府在公卿之家中顿时声名大涨。
靖南侯母子很感激周清和周家,周清也从不挟恩图报,照样孝顺婆母敬重丈夫,夫妻俩也很是恩爱,成婚不到两年便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到如今,她已然是靖南侯府实质上说一不二的宗妇,不止侯府的妯娌们对她又敬又畏,连许多出嫁女都很是艳羡她。
此刻的周清穿着大红刻丝的宝相花褙子,发髻上的赤金盘凤发箍中央镶着一颗婴儿拳头大的南珠,面色红润,美目流转间熠熠生辉,气色极佳,竟然比许多尚待字闺中的小姑娘们看上去还肆意自在。
周裴不由笑了起来。
大堂姐这桩婚事确实很好。都说同富贵易,同患难难,可前世即便是在周家那么艰难的情况下,身为女婿的张逸还不停在外为周家奔走。
虽说罪不及出嫁女,可那不过是君王用来显示自己贤明的幌子,底下的人亦是心知肚明,是以一旦有家族倾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出嫁女——不逼着自尽或削发已是情分,一纸休书也被视作理所当然,像靖南侯这样,确实十分难得了。
大夫人和女儿说着体己话,说着说着竟拿着帕子拭起泪来。
郑氏瞧着就抿了嘴笑,牵着周裴的手过去,打趣道:“大嫂,你这个样子,回头靖南侯太夫人还以为我们元娘向母亲告状了呢?”
说话间,周清已经利落地向郑氏行了礼,冲着周裴和善地笑了笑。
大夫人一听就忙止住了泪,微微拔高了声音:“你可别来挑拨我和靖南侯太夫人,太夫人向来是最疼我们元娘的。”
话说得亲昵,但还是显露出几分在众人面前讨好女儿婆母的意味。
周裴暗暗感慨:当年大夫人那样寻死觅活,连远在余杭的母亲和她都听说了,到如今女儿苦尽甘来,倒也肯放下身段讨好亲家,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姐妹二人互相见了礼,周清便从一旁的婢女手里拿了个锦盒递给周裴:“……回京这么久咱们姐妹才见上面,这是姐姐给你补上的见面礼。”
并不是随意从身上取下的首饰,可见是经过一番精心准备的。
周裴笑眯眯地收下,周清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一点。
二房的兄妹二人远远地朝周裴使眼色。
郑氏看在眼里,笑着点了点周裴的额头:“带着你弟弟去吧,别让丫鬟婆子离身……”
周裴便提着裙裾朝母亲福了福,转身拉着周明远快步向着明航和周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