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霄被师祖扔去穿越了。
萧晋凡连日收到蓬莱县主催他回京相看贵女的家书,着实是烦不胜烦,干脆连信都不给蓬莱县主回了。
蓬莱县主收不到萧晋凡的信,直骂这臭小子在外面心都玩野了,没过几日便收拾了东西,带着自家仆从浩浩荡荡地到了福临镇。
天家父子与文武百官都听说了锦衣侯去寻美酒惹怒了蓬莱县主的事,众人只当萧晋凡依旧是那个糊涂无脑的小侯爷,在把萧晋凡和蓬莱县主当笑话看之余并未把萧晋凡与蓬莱县主出京之事当成回事。
这边蓬莱县主一见萧晋凡就气得直往萧晋凡耳朵上拧,浑然不顾秋家正堂里还站着秋家一家以及张沉翳张倚翠父女,半点儿贵妇姿态也无:“跑呀!你再跑呀!我看你这混小子还往哪儿跑!你以为我愿意管你这混小子的婚事!?”
蓬莱县主正值而立之年,比柳绿桃红还要略长几岁。但她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她夫君是镇国公府上的三公子,然而她刚嫁进镇国公府还没怀孕三公子就没了——三公子也是武将,他也折在匈奴人的手上。
如此情况蓬莱县主是能归家再嫁的,可她不愿。镇国公夫妇想留蓬莱县主在府中,蓬莱县主却不愿公爹婆婆看见她触景伤情。她独自在京城买下一座宅子,这座宅子距离镇国公府不远,她随时能去镇国公府探望。
无子是蓬莱县主今生最大的遗憾,因此她对萧晋凡格外上心。加之前代锦衣侯与匈奴大王同归于尽,对蓬莱县主而言妹夫是替自己报了杀夫之仇。种种因素之下,蓬莱县主这个姨姨比亲妈更像亲妈,对萧家的香火问题也无比看重。
——谁让萧晋凡这小侯爷也是武人呢?匈奴一日不死,谁都不知道大齐还会死多少个武将。
“萧晋凡!你知不知道萧家只剩你一个了?你要是没了,萧家就……!”
萧晋凡早被姨姨用同样的话念得耳朵长茧。他这么大个人,又是威风八面的侯爷,这会儿被蓬莱县主当众又骂又揪耳朵,难免感觉被下了面子。一时恼怒萧晋凡竟是忘了自己是武人,蓬莱县主只是个柔弱妇人,臂一抬就要掀开蓬莱县主。
“县主莫怒。”
抱着小馥郁的顾凌霄笑呵呵地劝了一声,萧晋凡的手一顿,蓬莱县主也下意识地松开了萧晋凡的耳朵。这对眼看着就要闹僵的姨甥对视一眼,不由得各自尴尬。只是萧晋凡到底端着侯爷的威严,面上不显。
“老身乃乡野村妇,斗胆插嘴,还请县主恕罪。”
顾凌霄微微弯腰,朝着蓬莱县主拜了一拜。
此刻她若是不站出来阻止萧晋凡与蓬莱县主闹翻,萧晋凡便会将蓬莱县主掀翻在地,此后姨甥疏远。
数年之后萧晋凡要么直接去往边关,要么勉强按照蓬莱县主的意愿娶了一名贵女,在贵女生下孩子后便丢着母子不管去驻守边关,而蓬莱县主则无论如何都会郁郁而终,萧晋凡得到消息后也会追悔莫及,终生活在自责与愧疚之中。当然,被萧晋凡抛弃在京城.的妻与子下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老身只是觉得萧家从来就没有只剩侯爷一人。”
萧晋凡一怔,飞速抬眼朝着顾凌霄看去。灿烂的阳光里,抱着小馥郁的顾凌霄就和抱子观音一般慈和。她那皱纹层叠的眼皮之下,一双眼睛里有着常人所不及的通透。
“萧老侯爷与侯夫人虽然已不在多年,但萧家军魂从未灭。而且别说是边关,就是咱们武定村里也没人不知道我们今日能安安稳稳地生活还要多亏锦衣侯打退了匈奴人呢。都说人死如灯灭,可老身想呀,活在千千万万人的心里人就不算是死了。”
不光是萧晋凡眼底一热,就是一旁候着的乔大听了顾凌霄这话眼睛都有些红了。
他们这些汉子便是钦佩上一代的锦衣侯,这才追随了萧晋凡这小侯爷。保家卫国的信念一直都在他们心里,只是时间久了,胸中那点炽热的火焰似乎都要熄灭了。倒不想在这种乡下地方,会被这样一个乡野老太唤醒了曾经的初衷。
“这传宗接代传也不是把孩子生出来就作数的。若是这孩子没教好长歪成了败家子,那完全就是给家里抹黑,又哪里算得上是传了宗,接了代?”
“难不成还会有人把败坏家门当宝贝想传下去?”
秋宝山听得脸上一辣,讪讪地低下头来。是他错了,真当自己生下来就已经是替秋家接了代,以后随便找个妇人生个儿子就算传了宗,倒不想想自己身上有什么可传的。
张倚翠仰起头,只见含笑捻须,默默点头。张沉翳心道自己果然没看错人,田桂花不是什么乡野村妇。虽然她没法很好地表达人活一世与其只留下一群一无所知、一无所成的后代,不如留下自己的神魂心魄。毕竟人会死,意志精神却能星火相传。而点点星火足以燎原!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田桂花参透的是古往今来唯有大贤才能参透的道理。
蓬莱县主愣愣的:“可我……”
因为自己无子的遗憾,蓬莱县主一直都想着不能让妹妹的血脉断了。她生怕妹妹断了血脉,日后黄泉下相见,自己无颜面对妹妹。
“儿孙自有儿孙福,各人各有机缘。县主强求反倒不美。”
萧晋凡只是感动了一瞬,见蓬莱县主还不肯放弃,他忽然计上心头,唇角勾起个恶劣的笑。笑罢又飞快敛起自己的表情,换上一张十分严肃的脸。
“姨姨,我一直不愿成亲是因为没有遇见可心之人。天底下多得是美貌的女子,身份高贵的女子,可我想找的是懂我的女子。”
被外甥用无比认真的神情盯着,蓬莱县主心头一突。她嘴上是骂外甥没有贵女稀罕,可谁不知道即便锦衣侯如此纨绔,整个大齐的贵女们还是哭着喊着想要嫁给他。就是镇国公府的表小姐都有意无意地向自己透露她愿意给外甥做妾……谁让这混小子生了这么张好脸!
这会儿外甥松了口,她是不是也该……
“但是姨姨,今日我找到了可心之人,我遇见了懂我的女子。”
萧晋凡长臂一伸就把顾凌霄揽了过来,正儿八经深情款款地道:“姨姨若是允许,今日我便娶了桂花!”
““!!!???””
柳绿桃红手上的茶盘碗碟纷纷落地。众人头皮发炸,个个都是倒抽了一口冷气。谁要娶谁!?
“你、你……”
蓬莱县主掐着帕子结结巴巴,看得萧晋凡心里差点儿没有笑死。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怕自己不小心笑出声。这样一来蓬莱县主反倒真当他是紧张,嘴巴开开合合竟是挤不出一个音节。
被萧晋凡揽在怀里的顾凌霄并没有把萧晋凡的话当一回事。她清楚这位小侯爷就是想逼着蓬莱县主不再插手他的婚事——逼他娶妻是不是?好呀,他又不是不娶,他娶个老太太也是娶啊!
小馥郁倒是被吓了一跳,嘴一扁就要哭。顾凌霄连忙颠颠怀中的小馥郁,对着她轻轻地哄道:“馥郁不哭,馥郁乖乖……”
蓬莱县主脑袋一晕,简直有种顾凌霄怀里的小馥郁是萧晋凡孩子的错觉。萧晋凡见状心中一喜,连忙装模作样也帮着哄小馥郁。
这老妻少夫一家三口的奇葩画面美得人不忍直视,蓬莱县主身子摇晃两下,被婆子扶住这才缓过劲儿来。
罢了罢了……诚如这老太太所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还是别逼外甥了。否则以这孩子的倔脾气,指不定真把人家老太掳去成了亲……
数日后京城中的天家父子都得知了同一个消息。
“萧晋凡要娶一个乡野老太!?他亲口说要娶的?”
皇帝和太子都在自己的人面前失态了。两人皆是嘴角直抽抽。
以前他(们)只当这锦衣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才不愿娶妻不想生子。不想这锦衣侯的口味原来如此特殊……
柳绿和桃红早就羞跑了,瘸着腿的秋宝山没见过如此大排面的贵人,抖得跟筛糠似的,一点儿用场都派不上。萧晋凡的那群侍从被他打发去安置他的行李打扫他要住的地方,顾凌霄只能自己捧了布巾给这位小侯爷擦身。
阳光晴好,照在小侯爷湿淋淋的胸膛上就像是给小侯爷精壮的胸膛上抹了一层可口的蜜。可惜这如此养眼的画面里唯一的雌性生物是个老太。
“给,莫要冻着了。”
顾凌霄耷拉着眼皮,眸光平静无波。萧晋凡奇异地看她一眼,只见这位老太太居然能与自己对视——便是他姨姨蓬莱县主也鲜少能与他如此对视,因为这张脸,他已经习惯了被人避开视线。
这老太待他却与待旁人别无二致。
萧晋凡颔了颔首,接过布巾后就喊了乔大的.名字。乔大果然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手上还拿着一套干净的新衣裳。
弄干净了自己的萧晋凡换了衣裳就走,丝毫没在秋家的宅子里多留。柳绿桃红都是莫名,想起那小侯爷那俊逸无双的外表又忍不住一阵心跳。
“不是说来我们家是为了寻访名酒吗?怎么酒也不喝一口便走了……”
从桃红的语气里听出了怅然,顾凌霄有些好笑。食色性也,果然只要是人就喜欢好看的东西。她知道见了人就恨不得把自己脑袋埋地里的桃红也不是想与那位小侯爷发生点儿什么,就是好看的东西人总是忍不住想放在眼前多看两眼。
“贵人的事莫要深究。”
这位锦衣侯哪里是来寻酒的?他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到武定村后山上的张家父女,顾凌霄又是一笑。看来张倚翠那小姑娘的命运转折点就是在这里了。
“他们如何说,你对外人便如何说。实际如何你们自己知道就好,莫要挂在嘴上。”
锦衣侯萧晋凡是打着寻访名酒仙酿的旗号出京的。作为京城第一纨绔,萧晋凡追求吃喝玩乐再正常不过,众人早习惯了他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
“百里闻香”在地方上小有名气,萧晋凡一到福临镇就住进秋家是为了这“百里闻香”倒也说得过去。
洞悉了天机的顾凌霄却是知道萧晋凡此次到访秋家绝对不是为了酒。
——每个人的命运都不是孤立的,张倚翠命运就与她父亲息息相关。
张沉翳若是死了,等待着张倚翠的不是寻找哥哥的路上被人诱骗后遭人卖入腌臜窑子的命运,就是他哥哥们还来不及找到她她就死于刺客之手的命运。但张沉翳若是没死,张倚翠就能重新做回贵女,今后还有可能成为皇后。
顾凌霄改了张倚翠的运道,连带着影响了张沉翳的运道。张沉翳因此没有病重乃至病逝,也因此张沉翳给州刺史修书一封。
州刺史得到了张沉翳的书信知会了县太爷,这便有了赌坊被查抄,赌坊掌柜的一贫如洗还妻离子散的一出。
顾凌霄在赌坊打手们身上看到同样的灾厄之相时便推断出赌坊有可能一朝倾覆。她当时还不明白如此倾覆从何而来,等她看见了张倚翠,看到了张倚翠的运道,她便窥得了这一串因果。
这锦衣侯会出现在福临镇,想必是因为州刺史将张沉翳的行踪透露了出去。说什么寻酒而来,恐怕是他知道张沉翳暗中相助秋家二房,下人又打听到秋家二房做的是酒水生意,这才挂了个寻访名酒仙酿的.名头便宜行事。
至于这小侯爷找到张家人是想做什么,那便与她无关了。田桂花的愿望左右不过是子女平安,自己的手艺得以传承。她本人也对这些京城来的“贵人”不感兴趣。
顾凌霄给秋宝山布置了新的作业,要他在十日内记住之前抄写的所有五谷杂粮的外形与味道。之后再叫上柳绿桃红,又母女三人一道去了改成酿酒坊的库房。
秋宝山也想学老娘的酿酒绝技,却也明白一年之约还没满,他娘是不会教他酿酒之法的。死乞白赖已经不好用了,他再耍赖反倒会遭娘厌弃。不如老老实实地完成娘的交待,指不定看在自己表现好的份上,娘会把一年的考验期缩短成十个月。
思及此,秋宝山对着小碗里的粮食更加上心。他对着这些小碗摇头晃脑,一会儿摸摸这种粮食,一会儿捻起一粒粮食送入口中咀嚼,倒是认真得很。
柳绿和桃红原本还怕小弟知道她们姐妹学了娘亲的酿酒绝技后大发雷霆,没想到小弟乖得就和小狗儿似的。听闻姐姐们学了酿酒绝技后非但没有闹起来,还巴巴儿请姐姐们私底下教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