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垂眸不答,何尝挚的视线在赵遇铮与封晓刃之间绕了一圈,不由挑眉邪笑。
“赵盟主,你对待小姑娘,倒是格外心软。这未必是好事,无论对你,还是对她。”
说是这样说,何尝挚还是抱臂转向。
“算了,随你吧。”
跟着,他朝向吴霁月,缓缓开口。
“在下有幸领教过方总镖头的昆仑一百零八枪,顶顶威风。上次你没用心打,我也没用心打,可惜了。不如眼下,我们再比一次?”
那言语状似无度轻佻,但吴霁月却知他诚恳,当即一笑。
“何宫主的心意,霁月知晓。倘有机会,也想以这手中这柄长枪,一睹何宫主手握噬幽凤骨的风采。然而……”
吴霁月顿了一顿,侧头望了眼方猛,眸间立起波澜。
“霁月也有一心愿,只怕今日错过,便再无回旋余地。”
他的声音很轻,向月光铺在地上,却传送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没有人去询问他的心愿是什么,都静静看着他,看他立在方猛身前,后背挺直,颇为潇洒,握着长枪,拱手作揖。
“师父,霁月想再行领教您的昆仑一百零八枪。”
“好。”
俩人都不多说,提着长枪步到暗室中央,近旁的人尽数识趣地退开,为他们留出了足够的空地。
枪尖银芒,霹雳作响。昆仑一百零八枪,威风凛凛,交战当中,酣畅淋漓。
方猛放声大笑。
“霁月,你第一次入我昆仑山庄之时,连长枪都握不稳。也不过十来年的光景,想不到,你就有此成就啦!”
吴霁月挥舞长枪,眸有明光。
“师父,霁月永远忘不掉,你的恩惠与教导,自那天入昆仑山庄,本是飘摇的人生中,豁然之间便有了新的希望与依靠。只是,只是……”
方纵在旁听得清楚,不禁又回想起了那天,他独自一人蹲在花园里玩泥巴,小手黑糊糊、黏兮兮。
那日的太阳格外大,晒得他浑身都火辣辣的,他抬起手挡在额前,然后就见到不远处,热气蒸腾出的模糊里,他的父亲带着一个温和清瘦的少年,一步又一步,朝他走过来。
少年穿着朴素的衣衫,简单又旧,却是整个人,整张脸,都干干净净的。尤其,在炙热的阳光下,那般的明亮,耀眼。这让他瞅着自己那双脏兮兮的小黑手,不由得自惭形秽,慌乱得藏在身后。
他笑得腼腆至极,又很是害羞,因着还是幼童,哪怕站起身来,都是小小一只。他不安地望着,跟在父亲身后,越走越近的少年,心里越发忐忑。
而那携光而来的少年,却在他面前蹲下身,将一只白皙干净的手伸到他的面前,带笑的眉眼温和又好看。
“小朋友,我叫吴霁月,你呢?”
“方……”
那个“纵”字还没能在记忆里跑出,就被一声尖锐的声响骤然打断。
方纵顺着众人惊讶的视线望去,只见吴霁月的长枪被振开,从中分作两段,掉落出一柄尺寸极其之小的长枪。
众人面面相觑,心知刚才何尝挚所言不虚,而方纵却觉浑身沉重万分,那极小的长枪,他很早以前见过的,当何尝挚提起之时,他心中便有推断,只不过……
长枪被拦腰斩断,手无兵刃的吴霁月并不恼怒,他单膝跪地,冲着方猛抱了一拳。
“师父,还是您技高一筹,霁月心服口服,毫无怨言。”
是对方猛老爷子的昆仑一百零八强心口皆服,还是被自己的恩师一枪找出行凶武器,照旧无有怨言?
对于在场众人而言,并不重要了。
吴霁月已然起身,风度如旧,姿态翩翩。他环顾一圈,负手于后,一派斯文。
“正如何宫主所言,朱砂桂杀人案,是出自吴霁月之手。吴霁月,便是孙若盈,正是遇害于中秋血案当中,孙老爷的儿子。”
暗室当中,有不忍心偏过头的人,如将甚,也有愕然不语的人,如方纵。更有长长舒了一口气,好似终于卸下重担的人,如锻雪山庄的封篱,如医药神尊挽沧楼的觉明。
他们缓步走出,站于吴霁月的身侧,神色平静、安宁了许多。
“也如何宫主所言,我们,便是金老爷家里的,那对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