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微扬,展靖谙指了指圆桌,道:“你看这一套茶杯放得这么整齐,却有两杯专门拿了出来,”跟着视线又转向床头,“再看那边,放在床头的书籍乱归乱,明显是随意收了收。”
“然后呢?”何尝挚顺着展靖谙的意思扫了一圈,笑嘻嘻地歪头瞧她。
“你没看出来,这房间里的摆设都整齐得很,没有丝毫破损吗?”
“看出来了,展小将军想说什么呢?”
展靖谙懒得再与他玩笑,正色道:“这里根本就没有打斗的痕迹,拿出的两个茶杯,还有床头随意摞到一起的书籍,都说明慕程管家和凶手认识,并且,多多少少有些交情,也许是因为私交,也许是因为生意往来,或者两者都有。”
瞧着展靖谙一脸认真,何尝挚正打算再逗上几句,忽闻门外脚步声渐近,拉过展靖谙蹲在门下,只听得门外的人说:“这条金丝缕好像有点旧了,像是被用过。”
“老眼昏花了吧,是不是新的和旧的混在一起了?”
“不至于啊,都有记录的,旧的也没少一条啊,怎么给混到新的里来了?”
门外的声音渐远,何尝挚嘱咐展靖谙先出锦绣山庄,自己随后跟上,再找一次李成烟。展靖谙问其为何,何尝挚只轻描淡述道:“我去看几眼他们锦绣山庄的记录册,是不是真的有他们说的这么邪乎。”
夜晚,凉风阵阵。冷月当空,趋于满圆。
但见空中灯火点点,凄凄朦朦,于浩然谷中悠悠荡荡,渐升渐亮。
秦永珏坐于窗边饮酒,见之不禁心中一动,默想了半晌,随手拿了披风,取过紫玉箫,对周辅勤嘱咐一番,便跟着那升天的点点灯火,一步一步踏在月色中寻了过去。
冷夜寂静,几无旁人,秦永珏深感难得,也并不着急,慢悠悠的穿廊过桥,一路弯弯折折走过去,遥遥望见那红光笼在孔明灯间,正从一处别苑中缓缓上升,苑中人影模糊,他一阵心悸,魂不守舍便走进了苑里。
苑中人白衣胜雪,半跪在地,墨发披满后背,清清冷冷。身前火光悠悠转转,笼上那人雪衣墨发,浸染出人间烟火的颜色。
是白予玄。
夜半孤身,放灯燃火,想必是在祭奠离世之人。秦永珏默默走近,不忍打扰,只在他身后站定。
适时风起,火光明明灭灭,盆中烧纸纷纷吹散,玄色火光燃着飞上天际,点了火芯的孔明灯连连歪倒在地。
白予玄双手一抬,拂袖去护,燃烧的火光砸在他雪白衣袖,隐隐灼成墨色。一个黑影渐近,就笼在他身后,原是秦永珏抖开了身上披风,立时挡在风口,阻断了半数风势。
俩人静默无言,由着风荡漾,火飘散,灯摇曳,月光趁着黑夜,遍布在苑中每一处角角落落。
半晌,骤起的夜风渐渐平静。秦永珏收了披风,这才瞧见那孔明与寻常所见甚是不同。在四四方方的外罩之中,竟还折起白色的小花,细长弯绕的花瓣,形似长叶,中心燃着火,火光懵懵懂懂,点点微微,远处看来,仅一点红色。
下了这样一番工夫,想念的人不是遥遥相隔,便是往昔不可追,又不可舍。
白予玄双手细白修长,哪怕映出火光,都冷冷清清。秦永珏静静望着,见他垂眸之处,微微一点晶莹,不免蓦地心脏发紧,仅有一瞬,那点晶莹消失不见,令一向眼力极好的秦永珏都分辨不出,是否刚才只是幻象。
眼见那暗藏白花的孔明灯又冉冉升空了数个,悬于夜空,一个跟一个,不多时便成了倒映于天际的星河,潺潺水流间,是飘转于人间、天上的灯盏,藏满想念。
白予玄低首,火光耀在他眸中,映在他冰冷的面具上。
火光不够热,却还有箫声。
紧跟着,一缕箫声悠悠荡荡,自他身后传来。箫声不似缠绵之音,夭夭靡靡中透一分怅然若失,显是怀念重要故人。低音渺渺,好似旧人往昔重现,思慕倾诉,一一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