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教他如何搭弓、如何握箭、如何瞄准、如何静心凝神……
“射艺之精不在技巧,而在于心境。阿玄今后就会明白了。”她同他徐徐讲道。
他听得仔仔细细,不敢有丝毫失神。
那一天尽管兢兢战战,然而在他后来的记忆里却尽是这美好的结束,他也是在后来才知晓,她并不常去武场,而一旦去了武场必定是因心有忧伤,难解难抒。
待出武场时,整个天幕呈现曜黑之色,二人缓缓走在回梓元宫的路上,明皎低下头对上他的双眼,问道:“阿玄从前每逢除夕是如何过的?”
王公世家之族,主家之人的宠爱于无权无倚靠的妻妾子女而言犹如傍身之财,财尽人空,其中之苦,非身处之人不能道也。
然而夜色温柔,他话在嘴边却并未说出口,只是微微收了收下颚,转而细声道:“并无他别。”
明皎听此,也并未多问细节,这仿佛只是她随口的一问,他答或不答,答得用心与否,都无甚关系。
以至于后来回到梓元宫,她将一桌小宴摆到他面前,其中竟有她亲手做的羹汤时,惊讶之意在他心头来来回回不停扑腾,久久不能平息。
他的登基大典举行的匆忙,也不过是仅仅全了礼法。后又因帝逝之事,宫中不宜大肆庆贺新年之喜,便免去了宫宴。以此至今日夜,他才稍稍感受到了一丝别样的温暖,不由得露出欣喜之色。
明皎将他按坐在桌前宝蓝色的软垫之上,缓缓道:“从前今日都是父王陪我过,从未缺席过。往后今日,阿玄也不可缺席,懂了吗?”
这话带着些霸道的语意,可明明是他该感谢,却反而有些她向他要一个承诺,问他允否的意味,瞬间将他这些天的惫色全部消尽,恨不得立刻点头,将此答诺写在他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上送给她,永世不变。
她不顾阻拦浅酌了几杯,未过多时,红晕已悄上玉颜,粉扑扑的,一点也不像别人口中那个冷漠无情,智谋与狠戾并驾齐驱的青云上公主。
她于案前起身,将琉璃盏碰倒,洒了一地琼浆,高呼殿侍牵马而来,便一手拽起他往殿外走,高公公欲阻之,却被她命人带走。
她遂得逞,将他扔上马身,自己再利落翻身上马,不过瞬息之后,二人竟于这大内宫禁之中一路策马狂奔,冲出无数道宫门,惊了无数禁军宫人。
直到二人行至金明台下,楚昭玄的心绪还未平息下来,想到先帝曾与他言‘你皇姐自幼任性’,此一句果真不假,他甚至想,这般举动岂止是任性二字能涵盖的?
明皎一手提着长长的裙摆,站在高高的石阶上,回身看着好似被吓傻的少年,喊道:“还不快跟上来?”
他遂回神,引步而上,与她并立于金明台至高之处。
洛京城中千万人家有千万灯火,璀璨繁华之景,顿显国之风华无双,天高地阔,正值除夕之际,人归聚亲,难得温馨。
二人于这城楼之上并肩看着千盏星火万家灯火,一时无言却甚千语。
良久,楚昭玄转过头,看向明皎,瞳眸灼亮,问道:“皇姐,可有什么心愿吗?”
夜风阵阵,吹乱她额前一缕短发,宛若流云,她朱唇轻轻上弯,神色却是端肃,看向远处山河,沉吟道:“我愿河清海晏,盛世清平。”
又转过头看向他,携以盈盈浅笑,轻轻开口道:“还愿……阿玄,要永为贤君,造福万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