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通州有一点好,比起总觉得这段时间压抑的京城,这里的风很自由,阳光也自由。
“哥哥,我想喝绿豆汤,冰冰凉凉甜丝丝的绿豆汤。”林芯捧着小脸,额上戴着点汗光,白白胖胖的脸蛋上撅着嘴,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两三回。
林恒正说到兴头上,他们一个个脸都晒得泛红,特别是林芯,神似年画上的胖娃娃,我抿嘴一笑:“那我给你煮冰冰凉凉甜丝丝的绿豆汤好不好?”
林芯闻声扭过头,鼓掌道:“姐姐是现在就煮嘛,我好想喝。”
“是姑姑不是姐姐。”林恒再一次纠正她。
我点头笑道:“是呀,等你哥哥说到关羽难逃江湖,绿豆汤就煮好了。”
林家的乳妈妈放下盆里搓揉的尿片,擦了擦手,站起笑道:“小姐,还是我来煮吧。”
“坐下吧,你忙手里的活,不必和我客气,这些事情我是做习惯的。”我摆了摆手,将晒了半天豆子从木架上移下来,捧回厨房。
锅里煮上绿豆汤,芸豆卷的面已柔好,等着醒两回。天气炎热,大夫人他们外出回来想必也热,于是我按着张太医写的方子,另做一盘菊
花糕,放在阴凉处等着凝固。
坐在灶台前看着火苗,手边就是柴堆和水缸,一下子好像回到通州的家。
我解开荷包,从里头拿出温子羡所赠的彩画。满天天灯,湖面的一叶小舟,少女托腮望着夜空。光辉灿烂,相似没有分毫忧愁,顺着点点萤火,芦丛中是受了箭伤的白鹤,那是他……
神仙也会受伤,也会流血……
“看什么?”
门外响起温冲的声音,惊吓中,画纸如落叶缓缓从我手中飘落,任我怎样追赶,它还是义无反顾往灶底的火堆里飘去。
我猛地把手伸进灶底,抽出手时,画的一段已经染上火苗烧了起来。我着急地攥着袖子,一心一意想要压灭画上的火。
忽然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温冲从门外冲进来,将我从腰凳上拔起来,不由分说握起我的手,脸色阴沉,紧张道:“烫着没有?”
他不说还好,一开口,我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背热辣辣的,像是有千万只火虫爬过,痛楚感不断增加。低头看,手背上有三道大小不一的长状烫痕。
手里握着的画,一端已经烧成了灰末,一捏就碎的灰末。
漫天升起的万家天灯不见了,那位托腮看着灯火的少女不见了,通通化成了灰……
我的心在霎那间,泛起一阵抽疼。
“我没事……不是很烫……还好……没关系。”我开始有些语无伦次。温冲同林家下人要来烫伤的草药膏,行军在外多年,处理这样伤口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这样的画,要一百一千幅也有,值得你失魂落魄?”温冲灭掉灶底的火,掸去身上的灰,熟练地盛出绿豆汤晾凉,在柴米油盐里还是一派气宇轩昂的样子。
别以为你给我上药我就回感激你,心头这样想,嘴上却提不起精神,只是清清淡淡回了一句:“独一张的才是好画。”
“回京后,叫他再给你画来。他要不愿意,老子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画。”温冲皱着眉头扫了我一眼,背过身子去。
望着温冲挺拔的背影,我不禁发窘,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