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天一黑,灯才上,我与素秋赶紧从角门出府,上街为柳老爷定买些丧被、还要定几个孝女哭灵驾、纸扎金银元宝蜡烛。
老太太今年高龄逢九,这些东西不宜进府。万一扯出柳老爷一万多两的欠债,叫老太太们知道,柳姨娘日后连立足之地也没有了。所以只能偷偷办。
为节约时间,素秋和我分两头行事,约定办好事在长虹林巷的孙依花豆花铺前见面。
宝来生铺子谈妥交了全定金,出来时夜空落了几滴雨。我呵了口气,搓搓手,夜晚的京城车水马龙,灯火流转,依然充满生机。
“新出炉的酥黄独叻,不好吃不收钱。”
这个摊子油锅现炸着酥黄独,看样子焦黄酥脆,热腾腾地冒着气。冬天的冷如果是一种毒药,那它的解药就是炸物,油炸的香气谁能抵挡。
“十味馄饨,开锅咯!虾米、小葱、咸菜随便加。”
那个摊主一揭锅,一锅热气争相往外冒,个个皮薄馅饱的馄饨漂浮在表面,一个挨着一个。十来个打好底料的碗放在锅边,已有人提着钱袋到摊前点馄饨。
我的肚子咕噜噜叫,出来得匆忙,晚饭还没吃过。京城的东西样样都没见过,好想一一尝一下。
一路披荆斩棘,战胜无数次食欲作祟,来到豆花铺,却不见素秋的身影。我的事,一个铺子搞定,她把东跑西跑的事全揽自己身上,想是还在奔波,没做完。
豆花甜香味太难抵抗,我便往巷头走散散步。
这样的夜,几滴雨珠随着风轻轻飘着,来不及落下,已被人间烟火催得蒸发。
挂着各式女儿香包锦囊的摊子前挤满了人,对面的锦帕摊子门可罗雀。下一个摊位前挤着十来人,后头木架上挂满灯笼,只听见有一粗旷的中年男声,说:“要是能猜中灯上的谜底,灯笼就归各位!猜中几个拿几个!”
元宵都已经过去大半月,大概是卖不出去的花灯,写些谜语吸引客人,好把花灯转手掉。
我正要走,一位抱着孩子的大娘撞了我的肩,转身人已擦肩而过,却看见架子最顶上挂着一站灯笼,琉璃壁里的彩画,画的是满天天灯,玉壶光转,银镜湖面的一叶小舟上,一位少女托腮望着夜空。鱼龙相舞不及她光辉灿烂。
灯笼被温柔的风吹得轻轻转动,彩画延绵,对岸芦苇丛中躺着一直受伤的白鹤。少女与白鹤之间,有一道荧光连接着,是……萤火虫?
我微微愣了下,不禁被这幅画吸引,往摊前走。
陆续有人猜中灯谜拿走心仪的灯笼,也有人一直猜不中,丧气地离开。
“老板,那个灯笼可以拿下来让我看看吗?”我抬头仰望,画上托腮少女所穿的衣裳,一样是云海飞鹤纹,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
老板微笑着摇头:“姑娘,上面一排四个灯笼是我家公子心头好,不出手。”
我抱歉一笑:“既然这样,那算了。”
“啊……上面那个姐姐和这个姐姐好像!”
“还真像,仿佛是比照着这位姑娘画的。”
摊前猜谜的人看见顶上的灯笼,陆续发出惊讶之声。比较过我和画上的少女,老板脸上也有些讶异。
“宋伯,把灯笼取下来。她能猜中谜底,便将灯笼送给她。”木架子后面传出的男声,淡泊而清朗。
老板答应一声,用木叉取下那盏琉璃灯笼,吹灭当中的蜡烛。把写着谜语的一面朝向我,笑道:“姑娘,我家公子说的话你也听见了,猜中,灯笼就属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