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温冲不在家,我说呢,他的那张脸谁见了不害怕,还敢哭敢叫,是奇迹中的奇迹。
大少爷偏爱柳姨娘,自然不会对岳母怎样。夫人让素秋算柳老爷的外账,显然是有代还欠债的打算。
能在别人家里不要脸皮哭天抹泪的人,见到夫人和气,大少爷儒雅,难免气焰更盛。
汪嬷嬷列举了柳家几位夫人们的要求——还清柳老爷在外的债务、赎回抵押的田地及大宅、承担每年家中四个兄弟学堂开支等等。大少爷急着要出府,是要赶去给柳老爷置棺。人死了两天,还在铺子里放着没有入棺,说出来也没人敢信。
周姑姑让嬷嬷赶紧去备车马后,接着往院里走,我随在姑姑身后。
“老爷啊!您好狠的心呐!留咱们孤儿寡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答啊。您死了一了百了,叫我们娘们几个怎么活!馨儿啊,娘只能指望你一个,建儿、官儿你不管啦!柳家血脉你不管啦!饿死了他们两个,柳家就要绝了根儿!老爷啊,我没脸见您,且一脖子吊死随您去,白无常大爷,黑无常大爷,你们行行好,把我锁上带走!”一进垂花就看见个老妇人躺在地上,大脸朝天哭啊叫啊,十足市井泼妇的样子。几个年轻的小妾跪的跪,哭的哭。
极少露面年氏站在东厢门外头冷眼看着,一群丫鬟们也站在身边,像木桩一样。
柳姨娘平日谨慎温柔,不犯一个错,这回娘家人闹成这样,年氏不火烧浇油都算好的,要她拿出正室气势调停,不可能。
柳姨娘挺着肚子伏在大少爷膝上,哭得两眼通红。大少爷一言不发沉着脸。
大夫人双唇煞白,揉着太阳穴,痛苦而无奈,几乎是哀求道:“把人扶起来,把人扶起来。”
素秋不在身边,大约在屋里算账。大夫人身边没个人,声音不及柳夫人高,说的话微弱杂在柳夫人的哭喊声里,几乎快要被淹没。满院没有一个大夫人使得动的人。
“老泼皮!堂堂将军府,你当是大马路牙子呢,封诰命的夫人面前有胆子撒野,再嚎一声,我让人把你捆了丢出去!”周姑姑高声一呵,短暂地震住了柳夫人。
大夫人何曾对付过这样不讲道理的人,不知受了多久的精神折磨,嘴里仍说让人扶柳夫人起来,人也摇摇欲坠。我越过柳夫人,跑到大夫人面前,搀住她,往屋里喊了声:“素秋姐姐,快来呀。”
素秋慌忙出来扶住大夫人,我进屋搬张凳子来扶夫人坐下,为她揉着太阳穴。素秋在夫人背后撑着,做人肉靠背。
院里柳夫人回过神,抽泣着,忍不住辩驳:“并不是我们撒野,她老子死了,柳家的根儿没死,底下还有兄弟会喘气要吃饭讨生活。她可好,头一撇不管啦!好狠的心呐!亲家母,我们家馨儿也算是为你们温家生了个儿子,眼瞅着肚子里还有一个带把儿的,您得给我们做主。温将军呐,您也得给我们做主!”
单冲柳夫人只对大夫人卖惨叫苦,便能看出她是有备而来,精明得很,知道大夫人心善好拿捏。
一直不吭声的年氏冷不丁冒出一句:“怎么说一定又是个儿子?”
“这肚子尖尖能有假?保准儿是个胖小子。她爹养她这么大,送来给温家生儿子开枝散叶,我们老爷也有功劳啊!”柳夫人抹着眼泪,一缕白发夹着黑发垂在脸上,发髻松散,玉簪流苏耷拉着。
柳姨娘挺着大肚子,转过头看着自己的亲娘,眼泪汪汪:“娘!女儿求求您,先回铺子把爹的丧事办完,其他的事女儿会想办法。爹的债,大夫人已经帮了大忙,您别再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