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归善庵时,天地炉里意外干净,一根香也没插。
庵门开了一半,柱上左右刻着:笑自己原来无知无识,恨平生总是有嗔有痴。
初次来送月钱时,我没有留意到柱上刻的话。这两句话不像佛偈,不像对联,倒像是庵堂主人抒发出的心头愤恨。联想起四夫人的生平遭遇,不禁一叹。
刚要扣庵门,忽而听见庵中传来年轻女子的呜咽声,极不寻常。
庵门一倒一立放着两把旧伞,似乎是有人来访。
这点很奇怪。温府上下皆知四夫人不喜见人,从不迈出庵堂一步,万不可能让访客走到庵堂里。
温冲也察觉出不对劲,直径往里走,有他当先锋,我还顾及什么,跟着便是。
庵内建得讲究,绕过一尊两人高的观音莲花像,过四座并肩桥,往右迈槛进入才是法堂。
温冲像是来过的样子,很熟知里头道路,越靠近法堂,呜咽声越明显。
下一刻看见的画面,使我心头像挨了人一棒般刺疼。
四个凶神恶煞的老嬷嬷锢着两个身穿淄衣的人,不用说,定是四夫人与她那忠心耿耿的丫鬟杜鹃。
这四个嬷嬷想来是老手,配合得极好。
两人束着杜鹃,另外两个一人肋着脖子把四夫人死死按在地上,一人按着头,一手捏着下颚,一手往人嘴里灌着热腾腾的米粥。
米粥淌得四夫人脸上脖上都是,她面无表情地睁着眼睛,一声不吭,仿佛魂魄不在躯壳里,受难的只是躯壳罢了。
杜鹃年纪轻轻,尚留着发,她剧烈地挣扎摇晃着头,发乱如麻,塞在嘴里的棉布使她说不出一个字。
“四夫人,乖乖听老奴们的话,喝粥吧。大过年,您两腿一伸多容易。人呐,不能只顾自己高兴。咱们二夫人还管着家,老太太那听到该晦气。”
“我们家舒妃娘娘眼瞧着要晋封贵妃,您这会想不开,是给温家添堵。”
“庵堂连老鼠也不爱来,我们四个老东西既然来了,势必好好照顾四夫人您。要死要活不是不行,总要撑过这个年。”
……
这一切,就发生在三尊宝相庄严的佛像之下,佛前长灯明明,佛目慈悲地望着法堂下的六人。
温冲抬腿踢出脚下一颗石子,正中喂粥嬷嬷的眼珠,那老货登时丢掉勺子,捂着眼睛啊啊叫。
“你们是活腻了!”温冲冷喝一声,四个嬷嬷瞧情状不对,立刻松开手,跪下磕头。
杜鹃被束久了,浑身没有力气,还是使着力气缓缓向四夫人爬去。
我赶紧放下花瓶和月钱,跑进法堂扶起骨瘦如柴的四夫人。
粥汤撒了一地,踩在脚上粘粘的,顾不得鞋底的粥。先用手替四夫人拨掉眼上、嘴边、脖子里的米粥。
杜鹃爬到面前,拔出口里的棉布,伏在四夫人身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