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被提着后脖子皮,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路上颠颠儿的,核桃大的脑仁儿都快颠成了浆糊。
而小姑娘的黄毛道髻都散下来两挫,一手抱着乌木盒,一手提着张牙舞爪挣扎的毛绒绒的小动物,急匆匆的朝西边儿山房跑。
……
正在捡枯枝柴火的厨房老妪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云昭后来做了一辈子噩梦的,好像也是这个场景。
没有梦见鬼,没有梦见恶,梦见的只是这样一个幸福也平凡的傍晚。记忆里的深冬唯独这一天,落日余晖罕见的温暖又让人雀跃,作为“云昭”的生长,好像就在这个时候,完全停止了。
……
云昭跑到西山房的时候,听到二师叔咳嗽的声音。
“我这回回来的时候路过镇子,听说梁夫子家的小儿子丢了……咳咳……”
“这些天冷,你当心得了风寒。”是师父的声儿,“兴许是小孩儿自己跑去玩了还没回来,怎么,梁夫子同你说这事儿,是连这事也要我们佐天门去寻不成?”
“非也非也,你听我说完,”二师叔急着说话,咳声不止,“我回镇上之前,路过通江,发现通江县正在戒严,每个出城的人,都要反复盘问审查三四番。”
“通江县出大事了?”
云常酉点了点头,压低了点声音,“这事儿和妖怪有关。”
云岩大惊。
外头坐在檐下的云昭本来不好打扰大人说话,正昏昏欲睡,这会子来了精神,抱着小九坐的端端正正的侧耳去听。
“你可别瞎说,太平多少年了,妖怪这种东西,你我可是见都没见过。”
云常酉只是叹着气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更低了,“通江丢了七八个小娃娃,有男有女……本来以为是拍花子干的,县衙不作为,只当寻常的案子来查。摸鱼抓虾的,也不重视……直到有个鳏夫屠户家的独苗儿子又丢了,屠户散尽家财,雇人没日没夜的找。”
“终于,在县衙后山上找到了。”
“县衙后山?与县衙有关?”云岩坐直了身子。
云常酉摇摇头,“比原先的数还多了两个……九个小娃娃的头颅就那么摆在山洞的石台上,有个脚夫当场就昏了过去。”
“起先几家都咬死了和县衙有关,加上又恨毒了之前官府的不作为,几家人有老有小的,在官府门口铺席而坐,白天黑夜轮番击冤鼓,直到事情闹大了,上头知道了,派了人下来调查。”
“上头的人到通江县那晚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衙门口便吊了个死尸,正是那位从上面调派下来的人,死相极惨!旁边还挂了一个婴儿被啃了一半儿的头颅……正是县令家刚出生的三公子!”
云岩骇得说不出话来,云常酉素来不会骗人,可这事儿实在悚人听闻。
“县令家的老太爷第二天也跟着发丧了,至于县令夫人,昏死至今未醒。”
云岩想喝水润润喉咙,又觉得难以下咽,“如此……也有可能是丧心病狂暴徒所为,怎么就说是妖怪?”
“京城又来了位刑官,验尸之后,说根据伤痕和齿印判断,是野兽所为。”
“风声紧,大家也不敢瞎议论。可是野兽,又怎么会将人吊到那么高?而且至今没露一点风声?”
云岩也咋舌,又想到什么,“那你之前,又提到环塘镇……难道与此事有什么联系?”
“通江戒严之后,出城麻烦,我耽搁了好几日才得以出来。而且妖怪从杀了县衙家的公子后,便再没了动静。可是我回镇上,却碰上慌慌张张的梁夫子,我一问才知道他的小儿子丢了。”云常酉说得口干,喝了口茶,神色凝重,“我心里便联想到通江县,和咱们环塘镇就隔了不到百里,不得不联想到啊!”
云岩坐立难安,听了一大串话越想越怕,“你想的对,万一……万一那妖怪来了咱们环塘……”
云昭听了半天,只是二师叔声音压得实在低,听得不真切,只听到什么通江,妖怪,环塘,又串不到一起,急得抓耳挠腮。
她怀里小狐狸也探头探脑的,就好像也在认真听一样,眼睛眨也不眨。
“你听得懂吗你。”她挠着小九鼻子,看它要打喷嚏,咯咯笑起来。
二人好像又说了一会儿,从屋里走出来时,云昭都快睡着了。
云常酉吃了一惊,凝重的神色还未褪去,见到许久未见的云昭,半晌才认出来,脸上有了点笑意同云岩笑道,“几月不见,小昭可长得真快呀。”
云岩神色也缓和了些,笑着说是。
云常酉蹲下身,刚要摸摸小丫头的额头,“这么冷在外边儿玩睡着了,别着凉才好。”手还没碰上,便听得一声小小的低吼,毛绒绒的尖嘴从云昭怀里探出来,正冲云常酉呲着牙,喉咙里发出兽类的警告声。
“小九,休得胡闹。”
云岩低斥了一声,小狐狸葡萄一样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两转,便将头缩了回去。
云昭这时也醒了,揉着眼睛,“二师叔好。”
“好,好。”云常酉笑着。
云岩拍了一下云昭的头,“你快些进去吧,仔细冻着。我与你二师叔有事同掌门师尊商议,你先回房休息。”
云昭清脆的应了一声,转身往里走。
云岩看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好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云常酉又唤了一声,他才跟着一起向中殿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