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福终于缓过来,上前一脚狠狠地踹在胡宗虞肚子上,“还给你!”
胡宗虞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惹我,临死我也能弄死你。”
罗海成:“别跟他罗嗦,捆起来。”
他亲自动手,把胡宗虞连胳膊带腿捆了个结实,抬到牢房去上脚镣,看他还能踹人。
想起被胡宗虞杀的那四个战士,罗海成就恨不得一刀捅死他。他现在是队长,不好用私刑,可其他公安要关门揍一顿他也不会管的。
胡凯生被锁在牢房里,呜呜地哭,想要见见胡宗虞。
韩青松下令直到被枪毙之前,不许他们见面,也不许再见陆敬雅等家人,让别人家破人亡,他还想见家人?
做梦!
陆家人都被关在革委会的小院里,和公安局隔着一些距离,喊破喉咙也不会听见。
晌午韩青松亲自提审胡凯生,“不想连累家人,趁早交代。”只有交代清楚,无辜的才会被摘出去。
胡凯生痛哭流涕:“韩局,请你让我见见儿子,老头子拜托你了,这辈子没求过人,就求你这一次。”他老泪纵横,泪水流在伤口上疼得厉害,他都没有什么知觉。
这一刻他不再是什么祖爷,只是一个惦记儿子的父亲。
韩青松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半点怜悯,“你也知道流泪。”
胡凯生心碎道:“韩局,谁不会流泪?你这样的铁汉也会流泪,更何况我一个只想安稳过下半辈子的老头子?”
“被他杀害的战士还能见到他们的父亲吗?”韩青松语气森寒毫无感情波动,“胡宗虞妄图挟持人质远渡东洋,你若不交代清楚,你应该能预见后果。”能远渡日本,肯定有日本熟人可以接引。
那可就不是反动会道门的罪名,而是汉奸、特务、卖国贼。
胡凯生缓缓低头,知道再也没有机会,自己年纪一大把,儿子被抓孙女也没机会,所有一切只能带去棺材。
他艰难道:“我交代,我都交代,求你让我看一眼我儿子,让我对他说句话。”
他从来没想到这辈子居然会有想和儿子说句话而不能的时候。
他想告诉儿子,他以儿子为荣,真的很优秀,他还想告诉儿子,他真的很爱他,以前对他那么严厉都是希望他能一直上进不懈怠。他想告诉儿子,他后悔了,要是能从头来过,他真的会做个本分厨子,让儿子好好当个军人。
韩青松捏了捏绑着绷带的手,冰冷道:“胡凯生,你儿子杀了四名战士,挟持我媳妇儿。我没当场杀他而是留他接受公审,这已经是我作为军人最大的忍耐。”
胡凯生泣不成声地点头,“老朽明白,明白,这个熊孩子……”
“胡凯生,不要再装了,他是你一手培养起来的。”韩青松已经失去耐心。
胡凯生:“我交代。我全都交代。”
他把之前不肯交代的全都交代出来,一点不落。包括他当年结交的日本人、国军将领李光亚等等。
还有他知道的日本特务、国军特务的联络方式和密码等。
其实大部分已经失效,毕竟日本投降、国民党远遁台湾,这些特务也就沉睡,等于恢复自由。
如他后来真的和日本人、国军都自然断了联系,毕竟隔山隔海,他恢复自由当然为自己打算。
他又把自己这些年经营的一切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手下还有什么人,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一样。
至于他门下那几个把头,没有老大,空着为了纪念陆文启。二把头柳浩哲,三把头胡宗虞、荆国庆,四把头陆文旭,五把头王国安,六把头崔小六。其实每个把头他都训练几个人,万一一个出事,其他人也可以顶上。
韩青松检查过笔录,确认无误,让他签字画押。
“韩局,我申请和已故的老妻合离。”
他现在是反动会的头子,成分一落千丈,他不能连累丫丫。丫丫是烈士的闺女,就不会被他连累。
韩青松:“无辜者清白,有罪者难逃,不用你操心。”
胡凯生连连点头:“相信党和政府会明察秋毫。”
旁边的书记员冷嗤一声,现在希望党和政府明察秋毫了。
“山水农场的,交代全了吗?”韩青松问。
胡凯生:“全了。”
“范毅坤、秦玉婵、吴开富、刘向前……”韩青松又说了八九个人名,这些都是张黑驴带人监视范毅坤、秦玉婵、韩青桦的时候挖掘出来的。
他们本质上的确和柳浩哲、老六不是一路人,但是却也可疑,所以韩青松让人不要打草惊蛇,继续监视。
胡凯生苦笑:“韩局,明人不说暗话,你们不知道的我都交代了,其他的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这几个和我们认识,但不是一伙儿的。他们自己抱团,当然,有国军沉睡的钉子也说不定。”
韩青松让书记员继续记录,他则去门口招了刘剑云来,“去提范毅坤、秦玉婵、吴开富……”他说了几个名字。
刘剑云立刻去了。
下午韩青松继续提审胡宗虞。
胡宗虞一张阴柔的脸被揍成猪头,身上也到处是伤,却不耽误他笑得更加张狂,现在不用掩饰自己的表情,那斜挑的眼角挑衅又孤傲,看谁仿佛都在说“你们这群废物”。
他双腿被绑在凳子上,双手朝后铐着,生怕他暴起伤人。
韩青松在他对面坐下,胡宗虞撩起眼皮看他,笑了一声,“你赢了。”
韩青松:“跟敌人对阵没有输赢,只有生死。”
胡宗虞挣了挣,龟孙子捆得可真结实,“我倒是好奇,你会不会为了救她真的准备船?”
韩青松:“会。”
“然后眼睁睁看她被我带去日本?你就不怕我杀了她?”
“你杀不了她。”
假如真有那么一种可能,留下会死,离开可以活,他自然希望她活着。他相信,以她的个性,在哪里都会活得好好的。
“还真是,我真的没想杀她,挺有意思一人。”胡宗虞说实话,随即又笑了笑,对韩青松道:“帮我给她道个歉,吓到她了。”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却没接话,分明就在说你的道歉我们不稀罕。韩青松翻了翻胡凯生的口供,“你在军中供职,表现优异,本有大好前途,偏要做贼。”
胡宗虞笑了笑,“不过是个活法儿而已。”
韩青松看着他,胡宗虞这一身本事掩藏得不错,在军中他表现格斗技能一般,主要从事政治工作。不管审查还是批斗都落不到他头上,他还能趁机整别人或者帮人欠他人情,可谓深得老头子真传,如果为国效力肯定是非常优秀的军人。
他既没有敌我阵营各为其主的对立,也没有血海深仇不得不敌对,就因为胡凯生的洗脑便完全服从他荒谬的命令。
何其愚蠢。
胡凯生到底给他们画了多大的饼,构建了多大一个梦之国?
胡宗虞:“韩局你错了,我从来没做贼,如果你不抓我爹,我自始至终都是一名军人。是你……”他笑了笑,“逼得我不得不做贼。”
韩青松虽然性格沉默表情严肃,可他并不喜欢咄咄逼人,有时候被人批评或者开玩笑,他也很少怼回去。只要不是原则问题,他并不较真。
可胡宗虞这句话,却让他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你是贼冒充军人,而不是被人逼着做贼。”
胡宗虞点点头,“你说的对,确实如此。我从来没有将自己当成一名军人,在我心里,我一直是我爹的儿子,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军中有同伙,趁早交代。”韩青松示意书记员准备记录,不想和胡宗虞闲扯谈心。
胡宗虞:“我交代不交代也没什么,反正与我有交际的挨个审查,总能查出点什么不是么?”
这也是一贯的手段,大家都会的。他没什么好交代的,坦然认罪。
韩青松去审讯胡宗虞的时候,林岚和杨晗告辞,自己在办公室里犹豫,她寻思要不要和孩子们说自己今天加夜班不回家,免得他们看到自己脖子上的绷带担心。
这时候门开了,大旺从外面进来。
林岚眼睛一亮,“大儿子,你看我这里可忙了,你晚上早点回家跟弟弟妹妹说我加夜班呢。”
孩子们已经放假,不过他们也不闲着,二旺和麦穗陪着小旺去歌舞团排练,两人也被吕团长安排角色扮上。
大旺视线在她脖子上停了一下,看到她被刀压着的时候,他很明显地感觉心里有凶戾的猛兽突破闸门冲了出来。他无法想象如果她被杀掉会怎样,他们那个美好平静的家庭会瞬间支离破碎,从今以后都被痛苦笼罩。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就红了。
林岚仰头看看他,见他眼睛有些发红,关切道:“大儿子,怎么啦?”她摸摸自己的脖子,“没事,就划破一点皮。”
大旺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她,“娘,请你一定好好的。”
林岚:……你先放开我!你要憋死我了!你一定要多练练怎么拥抱,免得追女朋友给人家吓跑了。
“好,娘好着呢,咱们都好好的。”
大旺放开她,“该回家了。”
林岚:“你爹还没回家呢,我等等你爹,你先回去跟弟弟妹妹说一声。”
大旺握住她的手臂固执道:“他们应该知道。”
林岚:“……好吧。”回家接受孩子们围观。
她磨蹭到快五点,这才和同事们打招呼,跟着大儿子回家。
走到院子里遇到罗海成,她道:“帮我告诉韩局,我先家去了。”
罗海成:“嫂子,没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