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是最大的惩罚,这是韩永芳教他的。村里那些刺头,当初嗷嗷嗷叫着要掀翻旧社会把山咀村建设成革命的大队,结果被他给关起来饿几天,一个个服服帖帖的。
没有那个头脑,只有那个野心是没用的。哪怕有点脑子,没有那个毅力,也是没用的。
二旺满意地回家,把迟丰收的情况告诉大哥。
大旺哼了一声,“我还真懒得揍他呢。”
三旺听见,跑过来凑热闹,“大哥二哥,你们说什么悄悄话?”
大旺:“没什么。”
二旺:“晚上要不要去看热闹?”
小旺听见说看热闹,立刻跑过来,“什么热闹?我也要去看。”
二旺嘘了一声,示意不要让爹娘知道他们搞小动作。
三旺和小旺立刻捂着嘴。
林岚在屋里和韩青松说话呢,吃饭前那会儿韩永芳过来坐了坐,叮嘱韩青松好好操练,狠狠磨知青的性子,锻炼一下意志。两人正在说这事儿呢,她听着孩子们在外面嘀嘀咕咕的,就趴窗户上看看。
“三哥,孩子们神神秘秘干嘛呢?”
麦穗正在看书呢,她笑道:“娘,我估摸二弟要给迟知青个教训呢。”
林岚惊讶道:“二旺要去打人家?他不喜欢打架呀。”按照她对儿子的了解,二旺是绝对不会打架的。不过,还有大旺啊,二旺不会忽悠大旺打架吧。
麦穗:“娘,不会的,二弟有数的,他可怕我爹的小鞭子呢。”
大哥和三旺挨揍之后,二旺还跟她说晚上做噩梦挨鞭子呢。
林岚看向韩青松,笑道:“三哥,咱家二哥和大哥小三哥不一样,不会乱来的,咱们不能随便打哈,万一遇到什么事情得听孩子说。”
韩青松看她一眼,“好。”
没有原则性大错误,他本来也不打孩子,甚至管都很少管,基本都是她在管。
林岚朝着窗外道:“二哥啊,我今天瞅着迟知青被打得不轻,你们就别搭理他了啊,大老远离了爹娘,也怪可怜的。”
虽然上午那会儿她都想抽那个迟丰收,可毕竟没有利益关系,赶出家门也影响不到自己,林岚自然不生闲气。
韩青松却道:“十六七岁,该懂点道理,不必管他们。”
林岚诧异地看他,三哥这是支持孩子们搞小动作啊。
她笑着挠挠韩青松的手背,“三哥你怎么这么可爱呢。哈哈。”
韩青松脸上浮起一抹红晕,看了她一眼低头喝水。
麦穗用书挡着脸偷偷地笑,“娘,你和爹说话,我去看书啦。”
她跑去东间。
很快樊笑几个从大队回来休息,因为迟丰收的事儿,他们几个都不热衷说话,尤其迟敏又担心又生气的。
只有赵明杰回来就找大旺几个,却没找到,问麦穗,麦穗说他们可能去洗澡了,让他先睡就行。
麦穗悄悄问问樊笑吃饭了没。
樊笑拉着她躲在院子里嘀嘀咕咕,告诉她晚饭知青点的事儿,“迟丰收中午给我们把粮食弄翻大家都抵制他,晚上也没他的饭。炖了一大锅南瓜土豆,我们八个人吃了个精光。迟敏都没敢分他一口。”
迟敏当然不敢,她本来就生迟丰收的气,而且大家敌视他,如果自己帮他那不是要和72班对立?她自然没那么傻。
麦穗揶揄她,“知青点的饭也很香,对吧。”
樊笑有些不好意思,“饥饿真是最好的食物,你说怎么那么怪,我中午吃得饱饱的,结果晚上就饿得两眼发昏,从来没这么饿过。”
麦穗笑起来,“樊姐姐,你下午干活了啊,不干活的时候吃点就饱,干活儿的话吃两倍还饿。”
樊笑叹了口气,“劳动锻炼人啊。”
麦穗拍拍她,“关键是明天早上,加油啊!”
樊笑:“……”明早还要加大力度,要完。
因为早上五点就集合,他们他们也不磨蹭,都赶紧洗漱上炕休息。
且说迟丰收这会儿正在且恨且悔着,觉得自己太蠢,没有搞清楚状况。
这里是乡下,不是学校,在学校里辩论就是辩论,回家照旧吃饭睡觉。
可在这里,你说得他们恼羞成怒,他们直接给赶出来不给饭吃,这招釜底抽薪简直太不要脸。
夜晚的大队屋跟白天是不一样的,没有油灯,周围黑咕隆咚,仿佛藏着无数怪物,随时都要扑出来将他吞噬掉。而且草堆扎人,躺那么一会儿还无所谓,要躺一宿他就开始哪里都不舒服,不是那里刺挠就是这里痒痒,再要么似乎有虫子爬来爬去,甚至有东西咬了他一口,疼得他啊一下子,紧接着就有悉悉率率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那是老鼠!
这些该死的乡下老鼠!
迟丰收这时候无比怀念林岚家,那暖和舒服的炕,那挡住所有冷风的坚固高大的院墙……比起林岚家暖炕热被窝,这里简直像废墟一样让人发慌。
这还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饿!
他已经打算好,等大家都睡了,他就去附近的菜园里偷菜吃,偷点黄瓜西红柿,足够果腹的。
白天找大队长和韩永芳的时候,他已经勘察过,在东南边那里有一片菜园,他可以去摘。
他饿得两眼发昏,恨不得一睁眼就是半夜,可偏生越着急越是度日如年。
他实在饿得受不了,不肯再等爬起来就悄悄出去。
有点阴天,没有月亮,他心里大喜:月黑风高,正是偷菜时。
时间长了以后眼睛也开始适应黑暗,他借着天上微弱的光芒辨别方向,凭着记忆鬼鬼祟祟地摸过去。
可他毕竟初来乍到,只看一眼并不能了解菜园的细节。结果靠近菜园以后,先是踩到一滩滑不溜丢的什么,扑通摔了个狗啃屎,一头栽进旁边的排水沟里。
偏生那排水沟里还有石头,可把他摔了个鼻青脸肿。
他好不容易爬出来,忍着剧痛去摸菜园的栅栏门子,他凭着记忆应该在这个方向。结果一手摸过去,顿时传来一阵剧痛——竟然摸到了荆棘上!
啊——疼得他一声惨叫,声音没冲出喉咙又拼命地捂住嘴。
社员们为了挡住鸡鸭,会把荆棘插在幛子上,他居然摸到了荆棘。
真是疼死了!
那可都是刺啊!
他不敢喊叫,生怕被人抓住偷东西,那更麻烦。
不远处兄弟四个躲在草垛后面。
听着迟丰收惨叫的时候,小旺倒抽了口气,小声:“好疼啊。”
三旺兴奋地搓搓手:“咱要抓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