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都跟着林亦扬,听他的话,但不像寻常的俱乐部和球社,林亦扬不收他们比赛奖金提成,只有一个要求,大赛赚钱了,如果想要扶持这个台球室的,就往账户上打点良心钱。
这里算是一个家,他是大家免费的教练。
大家不说话,殷果也如坐针毡,主动说:“我叫殷果,你们直接叫我殷果。”
嫂子开腔,众人如蒙大赦。
一句炸开,场面立刻无法控制,有中文有英文,全都在自我介绍着,和殷果握手。
“嫂子好,我是周伟。”
“嫂子,我李轻。”
“嫂子看着真小,有十□□?有吗?”
“嫂子也是打比赛的?”
……
殷果庆幸自己也是球房里长大的,俱乐部也是男人多,要不然一下子被这么多男孩子围着说话,还一句句叫嫂子,恐怕连话都说不顺溜了。她面前,全是等待着握手的人。
远处青年旅社的住客,在这里临时玩球的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在想,是什么明星来了……
最后还是林亦扬救了她,把青色的大玻璃瓶放到柜台上:“不是口渴吗?你们?”
没指定谁,但是眼睛一扫,显然是在轰人。
众人识相鸟散,一人去拿了一个杯子,象征性倒了水润喉后,都回到了自己球桌前。虽然走了,可仍旧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一边练球,一边交头接耳对着林亦扬最近的练球时间,没多会儿就发现了蹊跷,难怪连着周末都不在,是佳人有约。
……
林亦扬把外套脱了,带她去清理好的台球桌那里,在架子上挑了一根偏旧的球杆,指面前的蓝色台子:“开球。”
殷果早把球杆掏出来了,习惯性看看左右,球桌边沿。
林亦扬知道她在找巧粉。
他从窗边找到一盒新巧粉,拆开,丢给她了一个绿色的。
通常林亦扬都是在当天满场找快用完的巧粉用,作为老板,他一贯在这里都是捡大家剩下、不用的东西,自己打发着用完。但不想委屈她。
到中午结束训练,林亦扬叫了车,把她送到酒店。
原来酒店房间在早上就订了,殷果丝毫不知情,想拉着林亦扬好好说说这件事,可没机会。他还有许多事要做,多一秒都不能呆了。
临走前,他只说了句:“七点接你。”
在她到房间一分钟后,林亦扬发了个微信过来。
Lin:昨晚睡得少,下午补补。
小果:我刚话没说完,你能不能和我AA?不想一直让你花钱。
Lin::)
小果:这是个男女平等的社会,你这样我会有负担的。
小果:你还在读书,而且刚才孙洲也告诉我了,台球室是亏钱的,你都在往里填。
Lin:后悔吗?
Lin:找了个穷学生。
想什么呢……殷果笑着回他。
小果:谁还没当过穷学生。
如果不是因为她职业特殊,也不会那么早能赚奖金,还不是一个穷学生。
林亦扬没回。
殷果推断他又进了信号不好的地方,没纠结回复不回复的问题,想先补个觉。
林亦扬说的没错,昨晚从真正睡着到被闹钟吵醒,她没睡多久,上午又在训练。有林亦扬做陪练,一小时抵得上平时的三小时,到此刻,人算放松了,肌肉酸痛。
她把ipad的音乐打开,本来是想放一段舒缓的。
但公放出来,是那天,林亦扬第一次抱着她,她在球房外听到的《友情岁月》。
“来忘掉错对,来怀念过去,曾共度患难日子总有乐趣……奔波的风雨里,不羁的醒与醉,所有故事像已发生漂泊岁月里……”
她从双肩包里掏出一个白色布袋子,里边是换洗的衣服,袋子扔到床上,人进了洗手间。
十分钟后,有微信的响声。
她在洗手间吹着头发都听到了,因为从上星期开始,她把所有人的微信都设了免打扰,唯独留了林亦扬的。所以这个声音只会代表——林亦扬。
她踩着拖鞋跑出来,找到手机。
林亦扬发来了几张图片,点开大图,竟是存款的截图……
有这里的,也有在国内的。
Lin:除了台球室,这是所有。
连账户信息都没P掉,心也是真大。
殷果看着这几张图,努力控制着眼里的酸意。
忽然就想哭一鼻子……
很多人说的很多话,犹在耳边。有吴魏在公寓合租时,怕她心里嫌弃林亦扬,特地拐着弯地说的:“顿挫这个人吧,就是还在念书,穷学生也没办法,读书时候都穷。”
还有表哥孟晓东这周见她,问的:“发展的怎么样?不要总花人家钱,他能熬到今天已经不容易了。我听说他那个学校挺贵的。”
还有陈教练说的:“当年可惜了,福利不好,他成绩比你哥好,也没拿到多少奖金。要是换现在几套房都买好了。没关系,年轻嘛,前途无量。”
……
好像全世界都怕自己嫌弃他。
好像全世界都认为,他现在站在她的面前,是个不成功的男人。
可他明明很上进,也很优秀了,在她眼里全是优点,全是好的地方,没有任何不好。
殷果也打开网上银行,截了张图,发给他。
小果:我的。
其实没他存得多,但好歹她这是纯个人收入,且不需要负担台球室运营。
小果:你要周转不过来,和我说。
林亦扬又没了回复。
殷果被热水冲过身体,困意自然上涌,她打开电视,本想看一会儿再睡,没过几分钟就抱着被子睡着了。再醒,是被敲门声吵的。
起初她在梦里以为是隔壁,可渐渐地,听出是自己房间,她猛地起身,以为到晚上七点了。窗外的艳阳提醒她,还早。
看时间,仅仅睡了二十几分钟而已,不到下午一点。
她爬下床,在猫眼里望走廊,被放大的视角里——是拎着件外套,穿着上午那件白色短袖的林亦扬,一样的衣服,一样的人,像只是去楼下买了杯咖啡就上来了。
她打开门,他径自而入。
殷果脑子还没理清理顺:“不是说七点吗?”
林亦扬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笑了:“对,七点。”
他把门关上,下一个动作就是把左手手腕的金属表解下来,在她眼前,把表盘上的银色指针向后拨了六圈多,正对上七点。
从现在开始,直到把她送上回纽约的火车,他不会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