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买断,就是这块本来属于百姓的口分田,以后就只能交给地主来经营了,原田主已经无关,直到他死亡,不得收回不得改租等。
待他死亡后,这块地由官府收回为止。
一亩地,买断价是一次性先给一石粮,然后每年两斗租,再代交三升赋。而一亩地,一年最少也能有一石的收益,这还不算地里能种些杂粮等的收益,怎么算都是极划算的。
毕竟地主们出租田地,普遍是五成租,甚至是四六、三七分,地主是拿大头的,一亩按一石算,地主都至少要收五斗租。
把百姓的地买断拿来出租,就算一年收五斗租,那他付掉给原田主的二斗三,都净剩下二斗七了,更别说实际收益更高。
有些人急着出手的,甚至连一次性的那一石粮都拿不全。
这种时候买地,确实划算了。至于百姓手里的永业田,这时买就更划算了。价格便宜,还不用担心官府收回。
“这是趁人之危。”
秦琅叹道。
“可这世道如此,行情如此啊。”
灾年最难的还是那些以前欠了债的人,这个时候债主追债,能把人逼疯掉。没钱还,那就把一切值钱的都拿来抵债,实在没值钱的了,那就拿人抵债,儿女老婆都行。
许多人跑来找秦家,就是觉得秦琅名声好,就算卖,秦家估计也能出个好点的价钱。
一个年轻人跪在了秦琅面前。
他希望自卖为奴。
“你年纪轻轻的,就算眼下饥荒灾情,也马上也就过去了,咬咬牙努力两年,总能过去的,何必要卖身为奴?”
正常人当然不愿意为奴,可小伙子说太难了,撑不下去了。
家里先前欠了债,如今这利滚利的还不上了,债主收走了他的破屋,也把他的地拿走了,可依然还不够。
于是要拉他去做奴抵债,小伙子寻思着,就算做奴隶也情愿到秦家来做奴隶,起码这边待奴隶还不错的。
“朝廷不是早禁止高利贷吗?”
庄头告诉秦琅,朝廷确实有这样的禁令,但是禁令也并不怎么管用,再说朝廷的禁令,也只是禁明面上的高利,可很多时候,那些放债的都很聪明,会想尽办法钻漏洞。
再说了,能放高利贷的,哪家不是有关系有背景的呢。
九出十三归这样的都算是良心的了,羊羔利、驴打滚这样的也不算稀奇,放贷的有的是千百种方法。
实际的利率高的惊人。
问题是,就算是朝廷容忍的利率,其实对一般百姓来说也是难以承受的,一遇上点灾荒什么的,就更还不上了。
这次的饥荒灾难,让许多大唐开国后才分到点田地的百姓,又再次成了无产者。
甚至负债者直接沦为了奴隶。
秦琅不想趁人之危,吃相难看的这个时候去抢百姓的田地、抢他们的儿女妻子为奴,可是他也没有能力帮助别人了。
秦琅现在也没钱了。
账面上应当还有不少,可现在都是朝廷先前征走了他家牲畜粮食后打下的欠条。
工坊全面停止,也没了进项,甚至许多货物还积压着呢。
连长安城里的店铺,都几乎还都是停业状态,哪还有什么进项。
现在饥情虽有所缓解,但夏粮还没成熟,各地的粮食都还处于朝廷的严密管控之下,秦琅这样的宰相重臣,也一样是凭粮票领粮的,只不过现在放宽了点,秦琅也能稍享受点宰相的待遇了。
不用再吃糊糊粥,会有荤有素的供应,隔段时间还能分到一两只羊,或是几只熏鸡腊鸭或是肉干、咸鱼啥的。
但也只是勉强家里用度,哪还有余粮来借给大家,更别说拿出来买田买人了。
他就奇怪,那些人哪来的粮食趁机兼并田地,买卖人口?
“肯定是有路子的。”庄头没多说,但也透露出人家确实是有粮。
秦琅略一思索,就能猜到这粮食来路也无外乎那几个,要么就是有人通过关系,私下多领了粮,要么就是黑市上买到粮,或者是在江南或是巴蜀又或岭南这些不受灾的地方有田庄或粮食的,从那边悄悄运过来的。
但是这几条路子都是违法的。
哪怕是自家岭南的粮食,现阶段,也是禁止私自这样倒卖。从别处往灾区运粮可以,但粮食最后只能卖给官府常平仓,官府会加价按市价收购,可禁止私自售卖或囤积储藏。
秦琅中那个年轻人起来,说给他的债务做个担保,避免他债主继续逼债,一面又让庄头给他安排了个帮工的差事,起码留在庄上,暂时有口饭吃。
至于其它,秦琅现在也确实顾及不上了,那些应当是朝廷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