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时而不时会传来模糊的蝉鸣,出云站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外头,房间角落的床铺上,南风脸色苍白,胸口缓缓地起伏。
吱呀。
门被人轻轻地推开,她像被朕刺了一下似的,警觉地望过去。
凤曜脸色晦暗地冲她点了点头,移着步子走到了床边,他细细地端详着睡着的人,皱起了眉头,“大人一直没没醒吗?”
出云脸色又暗了几分,沉重地摇摇头,“没有。”
“哎……”凤曜难得地叹出了气,他又望了一眼他的脸,这才解开了带进来的包裹,“因为那天的事,大家都闭门不出,街上买不到什么东西,这些食物,你就将就着填饱肚子吧。”他一边说,一边把用油纸包包着的食物拿出来。
见出云久久没有动静,他不安地抬起头,朝她望了过去。她直直地盯着窗外,也不知是没听到他的话,还是故意没有回答。
“出云?”
“嗯?”她如同被惊醒似的,忽地回头,神情闪烁,“怎么了?”
凤曜望着她古怪的神情,迟疑了一会儿,才将视线转向她手上的绷带,沉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哦,这个啊……”她稍微动了动手,“已经没事了。”
“是吗?”他眼神闪了闪,却没再追问,而是从怀里掏出个瓷瓶,轻轻地放到了纹理粗糙的木桌上,道:“药我这还有些,你再换一次吧。”
“不用了,还是留给大人吧。”出云侧头瞧了瞧床上的南风,神情算不得明朗。
“你要是有个什么,大人醒了肯定要怪我没照顾好你的,还有,你不常常说,不想拖后腿吗?”
这句话就像一根钢针,生生地刺进了她的心头,她脸上出现了很明显的动容,良久,那层晦暗终于从她的脸上散去。
“我知道了。”
凤曜点点头,没再瞧她,而是转过身,轻手轻脚地撩起了南风的被子。被子底下,绷带触目惊心,不知是因为药,还是因为血水,那些绷带呈现浑浊的颜色,就像是一整壶的新茶泼在上头似的。
出云见状,无心再管外头的动静,快步地走了过来。
“大人怎么样?”
凤曜瞧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却没说什么,只是呼吸明显变得有些沉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出云同他一道多年,一下就清楚了他的意思,那层好不容易从她脸上的晦暗又密密匝匝地笼罩了上来。
“果然,大人顶着一身的外伤连着使用了三次五重幻境,还是太过勉强了一些。”凤曜说着,着手拆起了绷带,有化脓形成的血水渗透出来,将绷带染得糊里糊涂,强烈的药味混合着血腥味,让人忍不住想捏起鼻子。
出云见到此景,赶紧将先前在那里晾着的开水端了过来,接着便一脸紧张地站在一边。凤曜默不作声地处理着伤口,不一会儿,那盆水就由开始的清澈见底,变成了浓重的猩红色。
南风始终毫无反应,如果不是胸口还在起伏的话,恐怕任谁都会觉得,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吧。
出云在一旁看得频频抽气,最后索性狠了狠心,重新回到了窗边,强迫自己继续看着外头的动静。
凤曜隐隐地瞄了她一眼,知她心里难受,思量了一下,便岔开话题似的问道:“你盯了一早上,可有什么动静?”
“除了有几个商人模样的人来住店之外,没什么动静,不过,我总觉得外头的树林动得有些不自然,你回来的时候,可注意到什么?”
凤曜手上的动作顿也没顿,一如既往地干净利落,不一会儿,他的脚边已经堆了一大团用过的绷带,可他的手仍在忙碌着,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你的感觉没错,向南的那片树林里,几乎都是伏兵。”
“什么?!”出云如遭雷击,脸上煞是没了人色,“你怎么不早说?”
凤曜脸色没变,甚至还有些好笑地瞧了她一眼,这才低头继续忙活,“你早也没问我啊。”
“你……”出云气结,一时差点出口啐他,“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能如此吊儿郎当?”
“这种时候?”这一回,他倒是停下了手,一脸认真地瞧着她,“你倒是说说现在是什么时候?”
出云也肃着脸,“你这么是明知故问吗?”
“明知故问?”凤曜侧了侧头,而后故作恍然大悟,道:“哦,是你我都受了伤,大人伤重不起的时候吗?”
出云的脸僵住了,她颤抖着指尖,缓缓地握住了手心。
他说完那话,又重新恢复了正经,说话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语重心长。
“没有了大人,我们是打不赢的,这你一定是知道的吧?”
出云脸颊抽搐,紧绷着嘴角,点了点头,“我知道。”
“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四字,他说得极慢,却又极重。
出云若有所思地望向了窗外摇摇曳曳的树林,没再说话。
林中的树叶被过于热烈的太阳照耀着,都蔫搭搭地垂着,如同是一张张无精打采的脸,没什么精神的蝉好像感受到了当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个比一个叫得凶,像是要把天都掀翻似的,不知怎么的,好像把人的心也叫的惶惶不安起来。
就这样,时间无比缓慢地走着。
才将将日暮西山,出云就已经疲惫得几乎要睁不开眼,她忍着不断从额头渗出的热汗,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西方的天空上,云朵如同是湖面上的涟漪,如鳞如波,血色的残阳照耀着那些细碎的云彩,在沉寂的大地反射出万千色彩,说不尽的潋滟生辉。
凤曜眯眼望了一眼潮湿叶片上的余晖,担忧地仰头看了看天。
“要下雨了。”
出云“嗯”了一声,呼吸霎时绷得更紧。
“一旦下雨,他们说不定就会攻上来。”
出云听着,转头望了望他的脸色,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凤曜眼中映着万里暮色,一时竟然亮得让人头昏目眩,他敛着眸子,一字一顿,道:“看着办。”
果不其然,将将入夜,天空就下起了大雨。
雨点噗噗地打在屋檐和窗纱上,好像要将整个世界都吵醒似的,那声音毫无章法,却又似乎近在咫尺,对平常人来说,这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对凤曜出云二人来说,能不能见到第二天早上的晨曦都是未知数。
因为有了这重心思,雨声中似乎还隐藏着丝丝缕缕的悲壮。
天空像是被泼了墨似的,一沉千里,时不时有雷光闪现,如同把天空撕出了偌大的豁口,乍一瞧去,似乎有什么要破空而出。
风刮得窗扇哐哐作响,雨声忽大忽小,像是老练的乐声在刻意逗弄,轻易地便将房内二人的心绪玩弄于股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