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中有紧张,也有希冀。
现在来的人,可能是救命的,也可能是要命的。
脚步声渐近,在风雪中有些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他们被山洞限制过的视野中。
三人心中的紧张褪去,只剩下纯粹的惊喜:来的人看身形应该只是个少年,戴着斗笠,却没穿蓑衣,身上一身粗布短袍,脚下是半旧的布鞋,背上还背着一个附近山里人最常用的背篓,大约是因为走惯了山路,在这么大的雪中前行,也没感觉怎么吃力。
洞口很大,且和地面平齐,没什么可以隐蔽的东西,所以当他们看见少年的时候,少年也看见了他们,脚步越顿了顿之后,从风雪外走了进来,摘下了斗笠。
本就直勾勾看着他的三人呼吸顿时一窒,便是在这种情景下,也依旧为之神夺,实在是这少年的容貌过于出众,便是见惯了俊男美女的三人,在这种山野之地遇见,也涌起强烈的不真实之感,觉得他不似真人,倒更像是哪里来的山精水魅。
反应最大的却是刘钺,瞳孔瞬间缩小,似要一跃而起,却因身体冻的麻木,微微一挣后又跌了回去,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少年脸上。
云起对三个人的反应彷如未见,目光在角落里微微一扫:那个地方,有熏的发黑的树枝,有烧剩的布条,有用完的火折子,还有……嗯,应该是钻木取火的工具?
这一堆东西,很形象的在云起心里勾画出他们从不断尝试到灰心放弃的整个取火过程:先用火折子点树枝——失败,然后用火折子点衣服,以求引燃树枝一一失败,如是几轮之后,火折子烧完,于是开始钻木取火,最后的结果不问也知道——失败。
“需要帮忙吗?”
少年的声音清澈悦耳,充满活力,全然感觉不到半点从风雪中走来的冰冻僵硬。
几人相顾无言,心想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
刘钺哑声道:“你说呢?”
我说呢?我说不需要。
云起在心里腹诽,要知道他刚刚看清这几个人时,差点想转身就走。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前世他对他们就没留下多少恨意,这辈子又已经过了十几年了,早就没什么感觉了……当然讨厌是难免的。
于是少年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取下背篓。
他的动作很利索,先从里面扯出两件僧袍、一床薄被扔给他们,再掏出三个烧饼递给离他最近的“四哥”,然后又拎出一个捆扎的极为妥当的金属油壶,将里面的香油淋在枝叶上,用火折子点燃。
三下五除二的完成这一系列工作,然后将火折子、香油、斗笠、背篓等一一放在地上,云起拍拍手,转身就走。
因为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三人等他出了山洞,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顾瑶琴急声道:“你去哪儿?”
云起头也不回,没好气道:“当然是回家啊,不回家留在这里陪你们过年啊!”
顾瑶琴瞪大了眼,不可思议道:“你……你……你把我们扔在这里不管了?”
少年停步回头,也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东西全给你们留下了,有吃,有喝,有衣服,有火……你们还想要什么?”
顾瑶琴何曾被人这么不耐烦的对待过,何况对方还是一个乡下土小子,奈何现在形势比人强,咬了咬唇,道:“这里风这么大,你能不能……”
话还没说话,却见少年已经转身走了,只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顿时气的脸色发白。
只是少年虽然走了,却没有走远,而是在前面山坡上蹲下来,搓了个雪团。
积雪很厚,雪团在地上随便滚了两圈,就形成了一个不小的雪球,自己顺着山坡开始向下滚,越滚越大,越滚越快,直冲洞口而来。
顾瑶琴惊呼出声,还没来得及喝骂,就听砰的一声,雪球狠狠撞在洞口,雪沫飞的到处都是。
“你做什么?!”
顾瑶琴顾不得手脚僵硬,挣扎着起身清理身上溅的雪花,“四哥”道:“你不是嫌风大吗?现在没了。”
那撞开的雪团,正好将洞口封了大半,只留下一个勉强供人出入的洞口,寒意顿时去了大半。
三人对望一眼,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原来封住洞口是这么简单的事,那他们之前受的一夜半日的罪,算什么?
甚至还活活冻死了一个人。
“啊,”顾瑶琴轻呼一声打破沉默,道:“我们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了,他到底帮了我们,还留下这么多东西……看他的样子,家里日子应该过得很清苦,我们该给他点银子才对的。”
“四哥”道:“他出现在这条路上,随身还带着崭新的僧袍,应该和苦度寺有关,我们到了寺里再打听就是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明白袭击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人,是谁泄露了我们的行程。如果这个问题不弄清楚,我们就算活着出山,也不一定能活着回京。”
刘钺默然不语,“四哥”的话半句都没有入耳。
他以为天地之大,他此生再也遇不到他了,却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少年,竟然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出现在他面前。
他以为没了那个人的庇佑和骄纵,便是那个孩子也会变得泯然于众人,却不想,今生今世的他,依旧如前世那般,活的比任何人都干净,比任何人都自在,即使是布衣草鞋,也无法遮掩的干净,自在。
真是让人羡慕的……无地自容。
第二十一章
驿站的差役极为贴心的在云起的房间准备了一个简易狗窝,可惜小胖墩不是很喜欢,云起将它放进去,它一翻身又爬出来,一摇一摆的朝云起怀里拱,于是又放进去,又爬出来……
云起蹲在地上,和小家伙不厌其烦的重复这个无聊的游戏,僵立良久的陈群终于反应过来,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起颇为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简直不明白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就这脑子,还玩潜伏呢!
道:“再问你两个问题。
“第一,两位皇子前不久才在山中遇袭,十多名侍卫尸骨未寒,他们自己也险些丧命。若在这种情境下,我的再三提醒都不能引起他们警惕,那身为皇子,他们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第二,对方既然是有预谋的埋伏,你们有多少人手理应一清二楚。在对方准备充足,攻其不备的情况下,为什么你们才死伤三十余人,而两位皇子……毫发无损?”
陈群正皱眉沉吟,忽然一愣:“等一下……你说他们毫发无损?”
云起淡淡道:“若两位皇子果真身受重伤,便是乌大人爱民如子,也不至于从头到尾都在外安置伤患,只大夫来时,才进去呆了一炷香的时间。而且你别忘了,我是个相士,虽道行未必精深,但想看出一个人的气色如何还是很容易的。”
陈群捏紧拳头,咬牙道:“你是说,他们根本不是不相信你的话,而是将计就计,好将那些人引出来?”
说完不等云起答话,又自言自语道:“是了,那些人占尽地利,从山顶推下巨石拦路,而后又居高临下,箭雨覆盖。可是箭雨只持续了一轮,就莫名其妙停了,只剩下林中埋伏之人近身搏杀……显然不是他们不想继续射箭,而是不知被什么人给清理了……”
陈群一时间神色万变,良久无语。
云起终于不耐烦,将小胖墩裹进毯子里,小家伙左冲右突出不来,着急的“呜呜”只叫,让云起很有些报复的快感,想当年他还是个小奶娃娃的时候,可是被大黑欺负的够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