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中间结着冰,周围的冰块却被敲碎,露出清澈见底的池水。
水池边上,一个衣着华贵、带了四个俏丽小丫头的老妇人双手合十,闭目诵经,一旁站着两个小沙弥,小沙弥的脚下,是一个大木盆,盆内有水有鱼。
老妇人正在诵经,忽然听到身侧传来动静,睁开眼睛正要训斥,却发现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胖墩墩的小奶狗儿,正凑到水盆边上好奇的朝里面张望,惊得里面的鱼儿乱跳。
老妇人皱眉,丫头轻喝两声“去”,跺了几下脚,小奶狗吓得呜咽一声,撒开腿回头就跑。
老妇人正要问一旁的沙弥,哪里来的狗,便看见一个白衣少年,从林间的小路上施施然过来,受了委屈的小奶狗冲到他脚下,“呜呜”的告状。
少年抱起小奶狗儿走过来,朝水盆里看了一眼,又转向那个老妇人,问道:“菩萨面前,行此恶事,不怕折了福寿吗?”
老妇人原还想着,这是谁家的孩子,生的好生漂亮时,正要问一声时,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身侧丫头怒道:“你怎么说话呢?什么恶事?我家老夫人慈悲为怀,冰天雪地还来此放生,为的便是行善积德,你胡说什么?”
手指着木盆,得意洋洋道:“这纯金色的鲤鱼,是在菩萨面前听过经的,还有这乌龟,寿元万载,救它一命胜过一百条……”
少年“哦”了一声,目光落在一旁的古朴石碑上,道:“原来这就是放生池啊!”
丫头道:“你第一次来寺庙吗?竟然连放生池都不知道!现在既然知道了,还不向我们家老夫人请罪?”
云起道:“这些小乌龟能增多少福寿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这么小的乌龟,原本在水中活的自由自在,便是不小心被渔夫抓住,也会放它们回去,以免枉造了杀孽。
“可是如今,它们被卖出天价,便再也没有人将它们放回水里,而是带来此地贩卖,十只里倒有八只等不到放生就被折腾死。
“至于这些金色鲤鱼,有没有在菩萨面前听经我不知道,我却知道,它们被人抓了又放,放了又抓,抓了又放……至死方休。”
小丫头听得哑口无言,愣愣看向老妇人。
云起道:“我听说每年开春之后,这小小的一方放生池,每天就有上百人来这里放生……哪怕一个人只放一条,三百天就是三万条,十年就是三十万条……
“我就是好奇,这小小水池,能养得活三十万条鱼吗?
“还有就是……这里面的,三十万条鱼,现在去哪儿了?”
云起抬眼,看向老妇人,问道:“这位老夫人,你到底是在放生,还是杀生?”
老妇人眼中闪过迟疑之色,目光在云起、木盆和池塘中心的菩萨身上游移不定。
云起又道:“世人一面赞着菩萨千手千眼,无所不知,一面却以为好事当着菩萨做,才算功德,坏事背着菩萨做,便没了罪孽……何其可笑?”
说完不再理会她们,抱着小胖墩离开,漫声道:“放生放生,放的什么生?少吃一点,才叫放生。”
几人面面相觑,小丫头看看他的背影,又看向老妇人,道:“老夫人,这生,我们还放不放了啊!”
……
云起离开放生池没多久,就遇到人,一个一身袈裟的大师,生的慈眉善目,几缕长须飘扬。
“贫僧慈安有礼,敢问这位小施主,从何处而来?”
云起笑了,道:“江南。”
“原来是江南人士,难怪灵秀至此,”慈安大师赞叹一句,又道:“贫僧昔日,也曾在江南修行,江南景象,至今记忆犹新啊……小施主仙乡不知在江南何处,身边怎不见同伴?”
慈安大师声音平和,言语动人,云起同他说着话,也不觉无聊,不知不觉便随着越走越偏。
慈安忽然“啊”的一声,道:“是贫僧的错,难得一见投缘,竟不知不觉带施主到了此处……前面不远便是贫僧的禅房,小施主不如进去喝口茶,贫僧再送小施主回去?”
云起道:“那就叨扰了。”
慈安大师的禅房,水是现成的,就坐在火上,茶叶一冲就得。
云起喝了一口,道:“大师一个人住么?”
慈安大师点头道:“正是。”
云起道:“怎的不让几个小沙弥服侍左右?”
慈安大师摇头道:“佛说众生平等,何况同为佛门弟子,何分贵贱,岂有让人服侍的道理?”
云起笑笑,低头又喝了一口茶水。
慈安大师看着他,微笑道:“施主觉得,贫僧这里的茶水……如何?”
“还……行吧?”
云起闭了闭眼,晃了晃头,想要起身,却又跌坐下去,道:“好困……头、头晕。”
“晕啊?晕就对了!”
看着伏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云起,慈安嗤笑一声,道:“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竟然跑来大放厥词……要不是见你生的一幅好皮囊……哼!”
他将云起毫不费力的背在背上,道:“这幅模样儿,就算不好这口的,只怕都忍不住想尝尝鲜了……等到晚上……嘿嘿嘿……佛爷我第一个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