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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师兄。”众人应下, 将汉子从马背上抬下,有人拿来了绷带和金创药,可瞧着那刀柄又无法包扎, 这匕首怕是已经刺穿了肺腑, 只怕一拔下来便会无法坚持登时倒毙。只得歉意的低声道:“兄弟对不住, 你受苦了。”
那汉子苦笑一声,猛地咳嗽了一声, 背上顿时血流如注,面白如纸, 生机已只悬一线!师兄瞧着不对, 改口道:“不行,这位兄弟怕是撑不住上山了,快去引燃篝火请掌门人下山。”
师弟领命而去,掏出火石火刀, 锵的一声引燃了篝火,其他人都捧了大把的树枝扔进去引燃,不多时,股股浓烟直窜天穹。半山腰上响起低沉浑厚的埙鸣声, 大声似黄钟大吕,小声似太簇夹种, 大小声不断变化层层向上传递, 正是消息传到了。
山脚下的几人都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重伤的汉子, 都知九华派密探要说出消息必要掌门人在场,故而生怕他突然去了说不出那十万火急之事。被拴在一旁的枣红马忽然不安分的刨起马蹄,林间刮过阵风,树枝翠叶窸窣作响,在晃动的枝叶中忽然有一物被猛力掷出,利刃破空的声音分外明显。
师兄抬眼时只见那利器已风驰电掣般得来到眼前,刀刃上的寒光一闪而过,杀意尽入眼底。抬刀去挡已必来不及,眼看那位奄奄一息的汉子便要毙命在这利器下,竟是想也不想便横刀向前一扑,生生用自己血肉之躯挡下了来势极凶利刃。
匕首上所裹挟的力道远超乎想象,即使用刀背先抵了一下,可匕首却直接撞断长刀,一半的刀刃瞬时刺穿皮肉,给他腰腹处开了个大口子。其余几人眼功不及师兄,并没有看清飞来的利刃,只转眼间就看到师兄血溅当场,迅速拔刀站起,围着负伤的两人站了一圈,惊怒不定的审视着树林。
“什么人胆敢在九华山脚下作乱!”其中一人怒喝一声,这六人已是江湖一流高手,不但配合默契功底深厚,而一手六门绝刀阵摆出来也是进可攻退可守,这才担了守山门的重任。过去几年拦住了无数意欲争抢九华派秘籍或觊觎本派绝世宝刀的宵小贼子,今日却不料连敌人面都没见到便被重伤一人,怎能不惊惧!
风已经停了,林间树枝不摇不晃,只眨眼间树上便飘下一人,却是一位白发白胡子笑意盈盈的老人家。只见他面容苍老,但精神矍铄,每步落下毫无声息,从树上落下却没有一片树叶摇晃,足见其轻功已绝顶高超。
众人不曾料到从树林中走出的竟是这么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但地上躺着的沾血匕首提醒着他们,一人横刀向前大踏一步,其余四人迅速变换方位,硬是用五人摆出了六门绝刀阵。一时间阵中刀光交错,每人踩着一个方位冲那位老人攻去,刀尖所指尽是死穴。
老人被五人用刀阵围住,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如何踏步,每人只觉眼前虚晃,刀尖所刺俱已落空,耳中甚至听见那老人笑呵呵的说道:“呵年轻人呀,不要这么冲动啊,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五人顿觉遭受了奇耻大辱,刀光愈发凌厉,但这刀阵是要六人齐在才能将敌人封的进退不能,如今少了一人破绽大露。这五人也清楚他们使得六门绝刀阵没有往日一半威力,便干脆各自为战,想的便是乱刀齐上,逼出对方破绽。
老人衣衫阵风鼓动,轻巧的在刀光中穿梭,手掌不断拍出,掌中巧劲阻碍了对面刀势铺展,使他们不能再攻进半寸。感受到这五人身法有些微的停滞,老人如鬼魅般的身影又飘忽了起来,几掌瞬时拍出,五人只觉胸口像是忽然撞上巨石,登时被击飞了几丈远,鲜血狂喷。
“哎呀,手滑了下,痛吗,都说了年轻人不要打打杀杀呀。”老人又笑了起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蹲下打量着一直强撑一口气的汉子,颇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还真是条好汉,竟给你跑回了九华山,好了快把你藏着的地图拿出来吧。”
老人边说边伸手去摸那汉子被血液浸湿的衣襟,男人急愤交加目呲欲裂,可强撑这么久早已是强弩之末,身体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老人去摸自己拼上性命带回来的地图。
忽然,老人察觉到面部一股利风刺来,眼角蓦地扫见神兵利刃独有的寒芒乍现,他猝然偏头,一柄细长的弯刀贴着他的面部削过,只觉耳侧一凉,弯刀直挺挺的刺进身后的地面。老人猛然向后退了几尺,余光去扫钉在地上的弯刀,有点点鲜血顺着刀刃滑下没入土地,这时才感觉到耳上钻心的疼痛,原来半个耳朵都已被弯刀削下。
老人面上变色,他抬眼望去,不知何时前方已多了个身影,而已他的耳目竟丝毫察觉不出她是什么时候自哪里来的。躺在地上身负重伤的几人看到那柄弯刀时便狂喜了起来,这时又看到那女子身影,都用最后的力气齐声喊道:“掌门!”
女子身形一晃,便已从百丈之外来到众人眼前,老人待看清后又是一惊,能在百丈外出手伤他的人竟是位如此秀美的年轻女子。只见那女子体态纤细而苗条,一身束腰的藏青色长衫,发髻高盘,青丝间点缀凤钗,面容冷凝,清澈而沉稳的眸中杀意弥漫,凛然而不可侵。
“敢在九华山下伤人,真当我九华派无人。”她声音并不大,淡而清逸,听者却无不想匍匐与她端庄威严之下。女子伸手运功,钉在地上的弯刀嗡嗡作响,猛地弹回了她手上。
老人凝神望着她握着刀柄的芊芊玉指,他初踏中原,但也听说过许多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那柄弯刀着实夺人眼光,刀柄好似一轮弯月,刀刃细薄而锋利,薄刃既可随意弯折伤人于死角,也可笔挺直刺大开大合,全凭持刀人的刀法。
“不愧是‘残月弯刀’萧白玉,不过老朽领了命一定要从那小子身上拿样东西,萧掌门定要阻我么。”老人随手抹去耳上滑下的血珠,面上的笑早已消失,藏在宽袍大袖中的手指攥紧了匕首,想他自踏中原以来无敌手,怎么可能败给一个纤弱的小女娃。
眼瞧着躺在地上的汉子已是出气多进气少,萧白玉不再多话,提刀飞身上前,衣衫被劲风鼓动的咧咧作响。刀势来的迅猛而锐利,寒光已经缠上了老人的身体,只一眨眼老人白色长袍已经多了好几道口子。
老人心中暗惊,不愧是堪称神兵利器的残月弯刀,利刃裹挟内力袭来叫他无处可躲也无法可挡,眼见着刀锋已经迫近皮肉,只得用匕首勉力格挡,只听铛的一声匕首应声断裂。老人只觉方才格挡的手臂沉甸甸的似有千斤之重,似是被重创了经脉,本以为这女娃只是仗着神兵才如此嚣张,不曾想内力之深厚也超乎他的想象。
这一惊非同小可,可生死之间哪得犹豫,他身形微移,左掌连续击出,掌风层层裹住刀光,自己就势一滚,总算是脱出了那层出不穷欲要毙命的杀招。可他也没有丝毫恋战的心意,低估了对面被抢了先手,再战下去怕也是凶多吉少。
老人左手摸出他独门毒针,直射向被他掌风笼罩的女子,他便是依靠着这中之必死的毒针横行北漠,心想这一下就算那女娃不死也不得空再来追他。
萧白玉双耳听得清清楚楚,横刀劈开了层层掌风,残月弯刀在她身前左弯右折,如同灵动的水蛇般极速窜出,将她周身护了个密不透风。弯刀卷起几根毒针,极薄的刀刃弯到极限又猛然弹开,几根毒针速度更汹,可这回却是朝着它们的主人攻去。
老人本以为定能逃之夭夭,却不曾料到这番变故,待回头时几枚毒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了眼前,避无可避,毒针没入身体顷刻便一命呜呼,真一招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萧白玉收刀入鞘,凝重的面色丝毫没有缓解,她蹲下身查看了一下几人的伤势,几人要么被利器贯穿,要么被内力震碎了经脉,都已是回天乏术。
那汉子强撑着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了一封密信,哆哆嗦嗦的塞进了萧白玉手中:“九华祖师婆婆……的地图,我……无憾了……”话音未落,半抬的手就颓然垂了下去。
萧白玉秀眉蹙起,如水般温润的脸庞上渐渐浮出些悲戚之色,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站起身以残月弯刀为介,深深的冲地上几人鞠了一躬。
她摆了摆手,满满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鬼魅魍魉四位法王,请吧。”
她身后的四名黑衣人忽然就动了,一人手上带了奇特又诡异的手套,精铁打造的手套布满倒刺。他一拳冲着迎面而来的剑尖击出,一拳打向了任南非的胸口,剑尖竟无法刺破那手套,反而长剑被手套上的倒刺勾住动弹不得。
眼看着那好像裹挟了狂风的一拳已逼近胸口,任南非左掌蓄势击出,拳掌相碰的瞬间清楚的听到了骨头的碎裂声,他惨叫一声,身体硬是被击飞了三丈之远。众人一惊,那一直默不作声的黑衣人竟有如此刚猛的拳法,一拳便打碎了任南非的手骨。
金铁衣脸色一沉,身影一晃就来到庭院中:“老夫来领教一下修罗教的拳法。”
“金盟主,你的对手可是我啊。”另一个黑衣人阴森森的开口,不知何时已来到金铁衣的背后,当真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双指猝然点向金铁衣的后颈处。
金铁衣头也不回,双脚微错,不偏不倚的躲过他这一指,反手向后肘击,黑衣人身影再度消失,一股疾风已从左侧袭来。金铁衣一招天罡拳使出,顺着疾风来的方向迅猛击出,正中了那黑衣人肩头,只见那黑衣人骤然喷出一大口鲜血。
鲜血散进空中化成血雾,铺天盖地的笼罩了整个庭院,金铁衣却没料到他如此轻易就得了手,还暗忖这修罗教之人怎这般不堪一击。身后却忽然传来惨叫声,他回头一看,只见数人倒在地上,手掌捂着咽喉,脸色已憋至通红,神色痛苦不堪。
而方才口喷鲜血的黑衣人竟像是毫发无损,身影一闪又站到秦红药身后,金铁衣暗道不好,尝试再度运转内力却有了明显的阻碍感,这才明白他们是中了计!
秦红药见大局已定,慢悠悠的开口道:“此乃修罗教独门秘制的尸毒,也就是将你们功力削弱了五成,寿命减个一半,死不了人的。”
说话时眼睛有意无意的扫到萧白玉那里,见她也看向自己,笑意略微重了几分,手指寻了个别人看不见的死角处悄悄做了个举杯的动作。
方才鲜血喷出在空中蔓延出血雾时萧白玉就觉的古怪,将沈垚护了起来,又看到那个偷摸暗示的动作。她心如明镜,现下内力畅通无阻毫无半分中毒的意思,早上的那杯茶中的确下了药,只不过下的是这血雾的解药。
她偏头看向沈垚,见她虽然被眼前一幕惊得不知所措,但呼吸均匀唇色红润,并不受那血雾影响,想来也是那人不知何时让她提前服了解药。
“妖女,快拿解药来!”金铁衣上前一步,伸手便去抓秦红药的肩头,他这招已慢了许多。秦红药身形微动避开这一抓,戴着手套的黑衣人已再度出拳,正正冲着金铁衣胸口而去,他欲要闪躲却陡然后力不济,稍一停顿那拳就迫近了胸骨。
萧白玉由不得她这般胡来,抽刀一跃而起,刀锋迎着黑衣人的双拳横斩过去,手套上的尖刺瞬间被刀刃削下。她手腕一翻,弯刀砍在那双精铁手套之上,她虽是收了几分力,那手套还是瞬间被劈出一道裂缝,在黑衣人手背上留下道深深地血痕。
黑衣人看着势头不好,身子向后急退,她也不追,横刀护在金铁衣身前。她纤细挺拔的身姿颇有些一夫当关的气势,眼睛怒视着秦红药,如远山一般的黛眉蹙起,分明是一副你不要太过分的意思。
秦红药瞧着她含怒的双眸,倒也赞叹了一下中原水土这般好,养出这么一位天之骄子,当她环顾了一圈庭院看着武林群雄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身子飘忽而起,同鬼魅魍魉四人一同跃上了屋顶,扬声道:“若想取得尸毒解药,三日后请萧掌门一人至洛阳酒楼一叙,其他人么,想死的尽管来试试。”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她好似一朵红云般飘远,又无可奈何,金铁衣抱拳道:“多谢萧掌门救命之恩,萧掌门武功高深莫测,实乃武林之福。三日后定不会让萧掌门一人赴险,老夫拼上性命也会陪同前往。”
这话萧白玉听来都有些汗颜,她还了一礼道:“金盟主言重了。”
金铁衣转身向众人道:“老夫思虑不周未加防范才累各位英雄身中此毒,还请各位先暂住客栈调养生息,三日后老夫与萧掌门必将解药带回。”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笼罩了一层阴霾,群英聚会本是要铲除修罗教,却不想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连性命也握在人家手中。豪言壮语便说不出口了,只一一向金铁衣行了礼,互相搀扶着回客栈休息,只盼他真的能将解药带回。
回客栈的路上沈垚心有余悸的说道:“多谢师父将我护在身后,不然我现在肯定也难受的满地打滚了。”
萧白玉闻言似笑非笑,毒漫在空气中,一吸便中,若不是先服了解药两个她也护不住。可经过缘由她也无法说出口,只得沉默不语,沈垚见她脸色凝重,只当师父忧心修罗教的三日之约,遂也不再作声,只默默陪着师父回了客栈,各自进房休息。
萧白玉刚一合上房门,房内就传来一个声音:“我说过会护你和九华派周全,怎么样,我没食言吧?”
方才在金府大显威风的女子不知何时坐在了她房内的桌边,朱红的裙摆被她毫不珍惜的拖在地上,一脸悠然自得的笑意。
这人真是阴魂不散,萧白玉瞥了她一眼,指道:“你用的是我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