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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不得於飞兮(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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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这就去寻处空地生火,师弟师妹,你们将船上的干粮清水取来。”周城提刀劈开杂乱的灌木,四处去寻可落脚的空地,可荒岛植被茂密,又俱是布满尖刺的荆棘丛,不知不觉竟在往森林里走去。

蓦地,他眼角像是扫到抹一闪而逝的黑色身影,那定不是自己师门中人,不曾想这荒岛上竟真的还有其他人。他悄悄蹲伏,借着密布的树枝掩藏身体,透过枝叶的间隙扫视周围,想看看对方是敌是友。

“呦小弟弟,你偷偷摸摸的是要找谁啊?”

随着一声轻佻的女子笑声突然钻进耳中,仿佛是被极毒的细蛇狠咬一口,后颈一凉,便知已被剑锋抵住了要害。周城顿时骇然,完全无法察觉那女人是何时出现在自己背后的,只觉全身都被那极强的杀气笼罩,发冷僵硬到动弹不得。

年墨自知点苍派人少势微,那日他连修罗教护法秦红药一招都接不下,但要他降于修罗教又是万万不可能,不得不拼着老脸不要,也来向九华派求援。

萧白玉坐在上位,展信细看,三名亲传弟子俱垂手站在堂中,周城上前一步道:“师父,现下少林武当都派出弟子援助各门各派,但收效甚微。修罗教似乎清楚他们行动一般,专挑保护不到的门派下手,恐有内应。”

二弟子吴均也道:“年掌门嫉恶如仇知错就改,确是条汉子,弟子愿前去相助。”

萧白玉尚未忘记秦红药抛下的狠话,若她真对点苍派出手,毫无疑问是冲着自己来的,于情于理都需出手相助。她手指在宽大交椅的扶手上轻点,心下便有了定夺:“吴均便同为师走这一趟,周城沈垚,你们二人替为师坐镇九华山。”

“弟子领命。”三人齐齐说道,其实论辈分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们坐镇,九华婆婆本有三名弟子,只因其他两位师伯俱出山云游,是以近年来师父才独领九华派。

点苍派位处云南大理苍山,地势偏远,两人一路快马加鞭,累坏了三匹骏马,这才在两日内赶到了点苍派。年墨早早就带弟子在山门处候着,见了两人的身影一直紧皱的眉头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劳烦萧掌门一路奔波,我已设下宴席为掌门接风洗尘,快快请进。”年墨挥挥手,点苍派的弟子就赶忙迎上前去为两人拿行囊,吴均有些不适应他们的恭敬,拽着行囊没有松手。

萧白玉也道:“年掌门大我许多,不必如此有礼,我等前来也是道义之中,不足挂齿。”

年墨见她一路远赴而来,面容也不显一丝疲惫之色,青色长裙纤尘不染,只觉似仙非人。他不敢再望,只引着两人入山,登进大堂。大堂中还坐着熟悉的一人,却是长青门门主谢三扬。

谢三扬见几人进了大堂,站起身拱手笑道:“我一听闻年老弟遭逢此事,便连忙赶来助阵,现在又得了萧掌门之力,再不怕那劳什子修罗教了。”

年墨也抚掌大笑,当下便让弟子端酒上菜,极用心隆重的摆了桌酒宴。萧白玉虽不意外再见到谢三扬,但想到那日他故意提及阎泣刀,心下还是存了戒备,只淡淡点头应了过去。

几人在桌边围了一圈坐下,萧白玉不喜碰酒,只随意夹了几筷素菜。她不过只端端的坐在那里,席间气氛却沉沉的,年墨抓耳挠腮的憋出一句趣话,她也的确很给颜面的弯了弯唇角,但话便再接不下去,只得沉默而尴尬的进食。

谢三扬开口打破僵局:“我长青门一直对贵派刀法敬仰万分,我这弟子也是使刀的,不如让他与贵派弟子切磋切磋,以武会友?”

他身后站出个膀大腰圆的年轻男子,腰上挎把长刀,威风凛凛,开口道:“长青门祁海,领教吴兄弟高招。”

吴均一听他点名要和自己切磋,神色一扬,手欲要摸上刀鞘,但转眼便瞧见师父皱起的眉,立时收手正坐。

“修罗教信上期限便是明晚,贵派弟子既有如此精力,明夜尽可对阵杀敌。”萧白玉轻轻放下竹筷,席间明亮的灯火映在她面上,非但没有添上几分明媚之意,反而愈发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

谢三扬先是一愣,又呵呵的笑道:“萧掌门说的是,是老头我思虑不周了。”他挥手让弟子退下,面上挂着笑,搁在桌底的手缓缓攥成了拳。

年墨虽是个粗人,但也觉得气氛僵持了起来,见她放了筷子,便招呼着众人各自进房休息。吴均向师父请了安,回房后本想打坐练功,可是对即将来临的大战又是激动又是不安,一时无法入定,干脆提了刀在后院练习招式。

入夜后天气凉爽,舞了上百招也不见落汗,一柄大刀在他手中舞的虎虎生风。忽然有人在旁拍掌笑道:“吴兄弟身法利落,真乃九华派绝世高徒,在下佩服。”

吴均收刀去看,原来是宴席上长青门的那位弟子,也朗声笑道:“祈兄莫要抬举我了,我的刀法不及师父半分,远远谈不上什么绝世高徒。”

他虽这么说,心下却暗自欣喜,就连自谦的话也带了些骄傲。祁海抱拳道:“我本在席上就想同吴兄弟过招,不若现下来比试一二,让我也能瞻仰一下吴兄弟的绝妙刀法。”

吴均自然是想应下,但师命在前,他好生挣扎了一番才道:“祈兄海涵,我的确不便与你比试,不如等击退那些邪魔歪道之人后我们再来过招?”

祁海笑意渐退,嗓门也粗了起来:“我师父邀你比试吴兄也不肯,莫非是瞧不起我们长青门,还是你怕输于我面上挂不住才一再推拒?”

吴均不料他话锋突转,一时又气又急,他远远望了眼师父的房间,灯火已灭,想来是已经入睡。他暗忖道,我若再拒绝,不但让他以为我惧怕了他,更会辱没了师父的名头。当下便横刀在前道:“请出招罢,我们只过十招,你输了就不得再提此事。”

“吴兄好大口气。”祁海冷哼一声,噌的一下拔出腰刀,挺刀就刺向他左肩。吴均识得这一招是虚招,身形不动,只挥刀斜削,钻了他出招的空隙,只听嗤的一声,祁海右边袖子被他拉开了一条长缝。

祁海心头一怒,脚下踏中宫直刺,长刀连刺向他胸口。吴均斜身左闪,瞧见他右肩上露出破绽,大刀登时便翻转上去,这一刀若是直削下去,祁海的右肩定是不保。

于是手腕略转,刀刃平转,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吴均只道这一招胜负已分,打算收刀入鞘,让对方知难而退。祁海脸上一红,反而挺刀直刺,正中他的肩头,若不是右臂被大刀拍到发麻,这一刀怕是要贯穿肩头。

吴均只觉肩头剧痛,手中的大刀也再拿不稳,他怒喝道:“你这是做什……”他话尚在一半人已经软软的倒了下去,他身后闪出一道黑影,竟是谢三扬趁他受伤一掌拍在他后背处,将他生生打晕。

谢三扬踢了踢他晕在地上的身体,奸笑道:“做什么?要让你乖乖在我手上!”他转头瞟了一眼祁海,不轻不重的说道:“十招你都接不下,嗯?”

“弟子知错,请师父责罚!”祁海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脸色通红。

谢三扬却摆了摆手,眼中奸险之色一闪而过,又心满意足的笑道:“罢了,有这小子在,不愁学不到九华派的刀法。只要再将那把残月弯刀夺来,我长青门迟早和九华派同名,哈哈。”

祁海忙接到:“师父高明,徒儿这就去引那萧白玉出来,山外的埋伏早就部好了,此举定能助师父夺得神兵。”

谢三扬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再多话,自己转身进了房间。祁海心中一凛,低头匆匆退下,拽着吴均的身体藏于自己房间。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便扯开喉咙大声喊叫了起来,本已熄灯歇息的众人纷纷惊醒,各自拿了兵刃一拥而出。

谢三扬也在人群中,他一件外衣虚虚的披在身上,一副刚刚醒来的样子。他几步赶上前,只见祁海左臂鲜血直流,衣衫凌乱面色慌张,他余光扫到萧白玉也出了房门,便大声问道:“你这是出了何事,可是修罗教贼人来袭?”

祁海巍巍的答道:“不错,我与吴均兄弟本在此相谈甚欢,突然有黑衣人来袭,我虽奋力抵挡,还是受了伤,吴兄弟也被他掳去了。”

萧白玉转瞬便到了他们眼前,她看了看吴均掉在地上的大刀,又瞥了眼祁海手中还在滴血的腰刀,开口并不问那黑衣人去向:“你们既遇到了修罗教的人,为何我徒儿刀上却不见血迹?”

周城心下一凉,听这口吻森林中或许还埋藏着不少人,必须尽快逃开告知师父才是。他攥了攥手中长刀,找回了自己的力气,他悄悄的转成反手持刀,猛然间刀尖后刺,锋利的刀刃贴着他的腰间直冲向后,已打定主意要拼个两败俱伤。

可迅猛的刀势竟像是忽然撞在坚不可摧的山壁上,半分都不能再进,周城虽不能转头,但也知这一刀没有伤到对面一分,豆大的汗珠滑下额头,只以为自己立时就会毙命于剑下。

女子有些惊奇的咦了一声,随即轻笑了起来,笑声轻盈而婉转,媚意动人勾魂夺魄,可这笑声听在周城耳中不能更像是厉鬼的催命声。他咬牙怒吼道:“要杀变杀,做甚要这样辱没我。”

这一声怒吼中揉了内力,在树林中一层层回荡,他只求师父她们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得知森林中危险重重尽快离开这荒岛。

“看不出你还有这份勇气,不错不错,姐姐今日便大发一次慈悲。”

抵在后颈的剑尖忽然撤下,周城不及多想,就地一滚顺势窜出几丈,这才有时间回身去看。一眼只瞧见了那一身及地的玄黑色长裙,而自己的长刀正被女子两指夹住,她左手食指和小指上带着细长的金色护甲套,长刀正是被这两指卡住动弹不得。

“何方贼子敢伤我师兄!”话音未到刀气已铺面罩来,周城听见了二师弟吴均的声音,一时又喜又急,喜的是师门不曾抛下自己,急的又是这般自投罗网只怕凶多吉少。只一眨眼身旁便围了三人,吴均和小师妹沈垚横刀在前,将他整个人护了起来。

萧白玉先是看了眼自己的大弟子,目光又转向了仍然好整以暇的陌生女子,这一看便皱起了眉。那一身玄黑的长裙只堪堪遮住了高耸的胸口,雪白圆润的肩头和锁骨处大片肌肤明晃晃的暴露在外,即使被一根钗子松松挽住的青丝垂落肩头,也遮不住这无边的春光。

小师妹沈垚看不下去这一幕,先撇开眼睛,低声啐道:“真是伤风败俗卖弄风骚。”

那女子听见了却半分不恼,故意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垚,小指将垂在肩上的发丝挽到耳后,脖颈优美的弧线一路连到锁骨,挪揄道:“小妹妹,你怕是想卖弄都没东西拿出来卖吧。”

“是你!修罗教的妖女秦红药!”吴均突然喊出口,他不由得激动了起来,握刀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他恨恨道:“师父,就是这妖女带人闯入金府,不但坏了金老爷子五十寿辰,还埋伏在宾客下山的路上,灭了兽王庄全庄。”

金老爷子五十寿辰时萧白玉刚好得了消息出山去寻九华婆婆,便派了二弟子替她出面贺寿,却不想修罗教来人大闹了一番,甚至有门派惨遭灭门。那日后修罗教右护法秦红药的名号真是传遍江湖,正派名门人人得而株之。

秦红药却像是听到了赞美般扬起唇角,点头笑道:“你竟然认得我,不过你既然认出了我,怎么还不逃命呢。”

吴均已按捺不住的提刀,可忽地眼前一花,肩头上传来一股柔力将他往后推,原来师父已经挡到了自己身前。萧白玉空手而立,不急不躁,双眼盯着面前敌人的一举一动,话对着她的三位弟子说道:“你们先回船上,待为师去找你们。”

周城自是明白他们武功不及对面两成,留下也只是拖累,可其他两人却有些不愿走。吴均是个不顾一切嫉恶如仇的暴脾气,刀法又是师兄妹中造诣最高,自负盛高,他恨道:“弟子一极好的兄弟就是兽王庄门下,被这妖女残害,弟子想助师父一臂之力为那兄弟报仇雪恨!”

萧白玉侧身看他,面容严肃目光沉静,言简意赅的重复道:“回去。”

这一眼压的吴均不敢反驳,只得低下头默默退后,最后瞥向秦红药的眼神充斥着恨意和怒火。

这种眼神秦红药熟悉的很,她嗤笑一声,不屑之情溢于言表:“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要助一臂之力?别是给你师父倒插两刀才是。”

“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武功能这样辱我师门。”萧白玉冷冷说来,犹如水激寒冰,风动碎玉。她素手在腰间一抽,极薄的刀刃弹直,在凄迷的暮色中依然熠熠生辉,寒光耀眼,竟是将残月弯刀环在了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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