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毓看出他此刻心思,却连眼皮子都没动,抚了抚自己略微有些乱的鬓发,歉疚道:“虽然知道打破你的幻想很失礼,但我还是要说——你知道什么叫八议吗?”
“《周礼》上管它叫‘八议之辟’,不过还有一个更加大众化的说法,叫刑不上大夫。”
乔毓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怜悯:“《唐律疏议》明文记载,所谓八议,便是: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这八种人有过,京兆尹无权审问,须得上达天听,交由圣上裁决,即便有罪,也可减免一等。”
“真对不住,我是明德皇后的胞妹,正好在‘议亲’里边儿。”
她微微一笑:“因为有人辱及亲眷而激愤杀人,事出有因;被辱者又是当朝国母,大义不亏;再罪减一等……唉,我或许要把你们家那五千两银子再还回去了。”
唐三郎:“……”
唐十一郎:“……”
其余人:“……”
“……”乔静情不自禁的赞叹道:“掌握一门知识,是多么的重要啊。”
“两位节哀,”乔毓淡淡一笑,向唐三郎与唐十一郎颔首,又转向乔家人与其余小弟:“对不住了各位,我怕是要先走一步。”
众人眼见她一席话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心下惊诧,着实钦佩,再见她急着走,却有些不解:“大锤哥,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唉,我也就是嘴上说说,真到了场面上,谁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乔毓叹口气,道:“我得早点回去跑跑关系,免得到时候有所疏漏,措手不及……”
唐家人:“……”
乔家人:“……”
其余人:“……”
过分了啊!
你有什么好跑关系的?
唐家是太上皇的铁杆心腹,乔家是皇帝的岳家,中间再牵扯上明德皇后,这场官司打到皇帝面前去,用屁股想,也知道唐家要凉。
即便这会儿没凉,等皇太子登基,能有他们的好日子过?
众人嘴角一阵抽动,倒真是明白一个道理:
得罪谁都别得罪乔毓。
这是个有文化的流氓,说要你命就要你命,完事儿你还没地儿喊冤!
她既这么说了,众人也没再留,神情钦佩的目送她远去,乔安、乔南等人随同一道,回去的路上也没说话——都在咂摸她早先将唐三郎怼回去的那些话呢。
……
这日是个晴天,日头高照,他们回去的时候也巧,正好是午膳时分。
常山王妃在此,卫国公与昌武郡公便归家用饭,乔老夫人上了年纪,胃口也不甚好,只是儿女都在身边,高兴劲儿上来了,能多吃一碗饭。
乔毓也觉得自己惹事的频率有点儿高,在外边儿做了会儿心理准备,方才耷拉着脑袋往里边儿走,怕哥哥姐姐们迁怒,都没敢带小辈儿进去,只有乔安年长,非要跟着进去,必要时帮着说和。
卫国公归府不见小妹,心下狐疑,略微一打听,便知道她呼朋引伴去打猎了,估摸着得晚上才能回来,这大中午的却见到了,心里便知不好。
他停了筷子,同常山王妃与昌武郡公对视一眼,无奈道:“是不是又出去惹事了?”
“嗯,”乔毓哼哧了半天,才委婉道:“我们去打猎嘛,碰巧就遇上唐家的人了,他们故意射箭去吓二娘、三娘,然后便生了口角……”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孩子啊,没一个省心的,”卫国公叹口气,问道:“是不是打起来了?”
乔毓想了想,道:“算是吧……”
“那就是打起来了,算了算了,唐家人先去吓唬二娘、三娘,挨了打也活该,”卫国公砸吧一下嘴,又道:“没把人胳膊腿儿打断吧?”
乔毓赶忙摇头:“没有没有。”
“那就没事,两家也不是头一次打起来了,”卫国公没怎么放在心上,重新端起碗,道:“完事后都说清楚了没有?他们服气吗?”
乔毓挠了挠头,斟酌着道:“他的情绪很稳定,不会再有大的波折了……”
乔安:“……”
“那不就是没事嘛,这种小事不用放在心上,以后再遇上,也不用跟我们说,”卫国公吃了口饭,无所谓的笑道:“看你这模样,我以为闹了多大的事儿呢。”
乔毓不好意思的笑:“大哥,你好像有点误会了……”
卫国公又吃了口饭,正待说句什么,却听外边儿有人回话,匆忙入内之后,到上首几人身边去,低声说了几句。
卫国公刚听的时候,嘴巴还在如常咀嚼,听着听着,那动作却越来越慢,到最后,干脆停住不动,扭头去看乔毓,双目沉沉,静静对她进行死亡凝视。
乔毓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干笑道:“大哥,你的眼神好可怕。”
常山王妃紧盯着她,手中用力,生生将筷子折断:“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更可怕的。”